第十三章 懼變

1月14日,星期六,夜

急促的敲門聲驚動了正在刷牙的陳曉松。他開門一看。

一個披頭散髮的女人哆哆嗦嗦地站在門外,臉上毫無血色,嘴唇卻塗得猩紅。活脫一個女鬼。

陳曉松先是吃了一驚,仔細一看才認出是葉倩穎。「這麼晚了,你怎麼來了?」

葉倩穎二話不說,一頭扎鑽進房間,好像背後跟著一隻食人的妖怪。

她眼眶潮濕,眼影也花了,似乎剛哭過。

「我害怕……」她聲音顫抖,「我不敢待在家。」

「你爸媽和傭人不是都在家嗎?」

「我害怕……」葉倩穎堅持,淚光閃閃。

一個女人因為害怕,居然大半夜孤身一人,開車穿過半個城區跑到別人家,還要摸黑穿過衚衕、上樓梯……這是什麼邏輯?

女人有時候根本不講邏輯。

陳曉松哭笑不得。他問:「你吃晚飯了嗎?」

葉倩穎搖搖頭。

陳曉松拿出兩桶泡麵:「天太晚了。你將就一下吧。」

嬌生慣養的葉倩穎到了別人家居然不挑食,兩桶泡麵不但吃光,連湯都喝了。

陳曉松問:「一張床一個沙發。你睡床還是沙發?」

葉倩穎跳到床上,用被子把自己裹起來。她的表情仍然充滿恐懼。

「你還在為早晨那個郵包害怕?」陳曉松問。

葉倩穎的臉明顯抽搐了一下。

陳曉松坐在她旁邊,伸手撫著她的頭髮,宛如安慰一隻受驚的貓。

「你說……」葉倩穎猶豫著開口,「為什麼我會收到那個包裹?」

「……」

「是不是意味著,接下來被殺的人會是我?」

「那都是你的猜測。殺人犯殺人難道還要事前通知對方?又不是演電影。」

「可是,我這兩天心惶惶的。胡新月被殺前我就夢到了,前三個人也是這樣。我總覺得還要出事……」

陳曉松攬住她戰慄的肩膀,安慰道:「別胡思亂想了。夢由心生,你心裡總想,久而久之就會受到影響。」

「心理學就是這樣分析的?」

「差不多吧。」

葉倩穎對他的話將信將疑。

陳曉松摟她的手緊了緊,輕聲問:「你還想治療你的心病嗎?」

「上次那個法子太嚇人了。特別是你站在床前背對我站著,跟我夢到的一樣,差點兒把我嚇死。我不想再嘗試了。」

「如果不綁住你,不用刀子,你願不願試一下……」陳曉松的手從她的肩膀慢慢滑下。

葉倩穎的呼吸明顯急促。當那隻手摸到她的小腹時,她忽然推開陳曉松。「不……不要那樣……」

「你不想?」陳曉松稍微皺眉。

「我……我今天恐怕不行。」葉倩穎可憐巴巴地瞧著陳曉松,「我一點兒感覺都沒有。」陳曉松點頭,伸手拉她。葉倩穎縮到了床腳,「我今天真的不行,求你別為難我好不好?」

陳曉松微笑:「我只是讓你靠著我坐,連這你都害怕嗎?」

葉倩穎這才慢吞吞爬過來,重新靠在陳曉松懷裡。

陳曉松指指窗外說:「又下雪了。」

「是嗎?」葉倩穎扭頭去看窗外。

漆黑的夜幕下,不計其數的雪片緩緩飄落,無聲無息,宛如一個個降臨人間的精靈。她怔怔看著,不經意間流下兩行眼淚。

「你怎麼了?」陳曉松問。

「沒什麼,忽然想起一些過去的事情。」

「不會是又做了什麼夢吧?」

「不是。」葉倩穎迷濛的眼睛忽然變得無比清澈,「那時候,我只是一個小姑娘,從來不做什麼噩夢,也不知道害怕。」

「你那時候很快樂吧?」

「是。」

「有很多男朋友吧?」

葉倩穎笑了:「怎麼會呢?我從來不交男友的。」

「難道一個男友都沒有?」

「那又怎麼了?有女友就夠了呀。嘻嘻。」

「我真想看看那時候的你是什麼樣子的。」

陳曉松說完,葉倩穎半天沒有回應。他側臉,發現她的頭一點一點的,打起了瞌睡。

「你困了,就睡吧。」

「不行。」葉倩穎掙扎著睜開眼睛,「我不敢睡,一睡我就會夢見那個沒有臉的人殺人。我擔心這一次夢到的是我自己……」

「別胡說了。」

「不,你要相信我,我說的都是真的。」

「好,好。我相信你。」陳曉松幾乎在哄她。

「我真的夢得很准。」葉倩穎強調。

陳曉松說:「這樣吧,我給你吃兩片安眠藥。睡著之後就不會做夢了。」

「你失眠嗎?」

「當然不。」陳曉松打開衣櫃,拉開抽屜,從裡面找出一個深棕色的小瓶,「你忘了我是幹什麼的嗎?我家裡別的東西沒有,葯可有得是。」

他倒出兩粒藍色的小藥片在瓶蓋里,又到了一杯水,遞給葉倩穎。

「這是什麼?」

「巴比妥,普通的安眠藥。你以前吃過嗎?」

葉倩穎搖頭。

「兩片就夠了。能保證你一覺睡到明天中午。」

葉倩穎把藥片接在手裡,用水送服。陳曉松看著她把藥片吞下去,眼神有些怪異。

「你幹嗎用那種眼神看我?」葉倩穎問。

「沒什麼,是你太多心了。好好歇著吧。」

陳曉松扶著葉倩穎躺下,給她蓋上被。葉倩穎露出甜蜜的笑容。陳曉松又陪著她聊了一會兒天。葉倩穎不知不覺閉上了眼睛,陳曉松什麼時候離開的房間她都不知道。

藥片發揮了效力,她睡得很沉。

窗外的雪越下越大。街道和屋頂都覆上了一層厚厚的積雪。橘黃色的路燈在紛飛的雪霧中黯淡。整個城鎮在一夜之間被一場突如其來的大雪湮沒。

鎮定劑的藥力把她的噩夢壓縮成一團漆黑,不再有恐怖的背影,不再有混沌不清的臉,不再有受害者無助的哀號……只有黑暗,她能看見的只有黑暗,黑暗沉重地壓在她身上,冷得像一塊巨大的冰。蓋在身上的棉被被寒氣浸透,裹在身上的內衣被寒氣浸透,她在沉睡中發抖,宛如躺在冰天雪地中……

北風在黑暗中呼嘯,像凄厲的呼叫。

放過我,求求你放過我……

她渾身顫抖。

慘叫聲音漸漸消弱,片刻再次響起。

放過我,求求你放過我……

她在沉睡中拚命甩頭。

放過我,求求你放過我……

她緊閉的眼角沁出淚水。

驟然從沉睡中驚醒。

被子被掀開,她赤條條地躺在床上。難怪她會感覺冷,她是被凍醒的。

她想摸衣服,這才驚覺自己的手腳被綁住了。

黑暗裡出現了一個輪廓,俯身向她,她幾乎就要大聲喊叫。當那人接近時,她隱約辨出了陳曉松的臉。

她不知道自己被綁成現在這個樣子多久了。她的雙臂被捆綁得發麻,感到臉上、身上的某些地方一陣陣刺痛。她似乎受傷了,可能正在流血。

她嚇得要哭出來。陳曉松究竟想幹什麼?

陳曉松並沒有脫褲子。他用手在葉倩穎光滑的身體上摸。不是整個手掌去摸,而是用手指輕輕地摩挲,好像在感覺什麼。

就在葉倩穎剛想要叫,陳曉松掏出了什麼東西對準她。葉倩穎嚇得閉上眼。

吧嗒一聲。

她感覺緊閉的眼皮忽然一亮,變得透明,她能看清皮膚裡面的毛細血管。陳曉松正在用手電筒照她。

陳曉松的手摸在她臉上,手電筒光隨著手指移動。他接下來的動作更怪異。他扒開了她的嘴,用手電筒向裡面照。看了半天,他把手電筒移到她的鼻子上,竟然用手指掰她的鼻孔看。葉倩穎又羞又急,她現在倒盼望著他能恢複到正常人那樣。陳曉松又開始觀察她的耳朵眼兒,然後撥開頭髮看頭皮,接著是腋下……

葉倩穎嚇得一聲都不敢吭,她緊閉雙眼,裝作睡熟,忍受著這個人變態的舉動。他給自己吃安眠藥,就是為了趁自己睡熟時干這個嗎?

這時手電筒忽然滅了。

陳曉松用英語罵了句「Fuck。」翻身下床,去換電池。

他一走出房間,葉倩穎開始努力扭動被綁住的四肢。她的手腳已經凍得發僵。下身卻沒什麼感覺。那個變態難道一直都在打著手電筒觀察自己的身體嗎?

雙臂勒得太緊,又壓在背後,她掙了幾下就放棄了。腳上的繩子綁得似乎不太緊。她錯動幾下腳踝,繩套居然鬆了。

陳曉松的輪廓忽然出現在門口。

她一下就僵住了。

如果陳曉松發現自己已經醒了,他會怎麼對付自己?

陳曉松走到床前,葉倩穎的心臟登時縮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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