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日記的里秘密

那人越過了火車道,對面是一條小街。胡新月遠遠跟著,直到看見那個人走進一家小門面,牌子上土裡土氣地寫著「太平街複印社」。她想不到如此破舊的地方還有複印社。

她看著那人用鑰匙開門。

他是複印社的店主?

胡新月忽然一陣興奮。不管怎樣,她知道了對方的身份。

她站在街口躊躇。要不要現在回去跟郭淮商量下一步怎麼辦?但是,萬一這個人跟著這起案子沒有關係,他們豈不是又白忙了?

她決定冒一次險,親自與這個人接觸一下。

想到這,她心頭既緊張又興奮。

她在警官學院學的雖然不是刑偵專業,但是她敏銳的頭腦確是與生俱來的。

她掏出化妝盒,對著小鏡子理了理頭髮,使得自己看上去不像是慌忙趕路的樣子。

準備停當,她故意放慢腳步,悠閑地來到複印社門口,輕輕推開門,走入。

房間狹小簡陋。進門是一個櫃檯,一摞出售稿紙、記事本和各種型號的筆。櫃檯後有一台電腦,連接著老式的東芝印表機。電腦和印表機的白色塑料外殼已經褪成了淡黃色。

櫃檯後面沒有人。

複印機正對著一扇門,門上掛著風景掛曆。

她打量一遍小房間里的擺設,足足5分鐘,沒有人出來。

她問:「有人在嗎?」

沒人回答。

等了一會兒,她抬高聲音又問了一遍,仍然沒人回答。

她繞過櫃檯,拍拍那扇門。門沒有鎖,開了一道縫隙。

「有人嗎?」她喊。

無人答應。

她疑惑不解。站在門前仔細聽了一會兒,裡屋沒有任何動靜。

如果不是因為她剛才親眼看到穿紫色羽絨服的人開門走進屋,她肯定認為店主臨時離開了。

會不會裡屋還有一扇門,那個人從那裡出去了?

這樣想著,她大起膽子,把門慢慢推開。

一條狹窄的小走廊,散發出一股說不出來香還是臭的味道。直到現在,她都沒看見那個人是男還是女。

看那人行走的姿勢像男人,聽他隻言片語的聲音,又有點兒像女人。也許是一個女性化的男人,或者是一個男性化的女人。這些都不重要,重要的是敲門的人到底是不是他?他跟撕臉兇殺案到底有沒有關係?

胡新月謹慎地邁進小走廊。她已經想好了措辭,萬一對方突然出現在眼前,她就裝作驚訝的顧客搶先說話。

穿過走廊是一個形狀不規則的客廳。客廳里有三扇門,她猜測應該是卧室、廚房和衛生間。

客廳里沒有多少傢具。一台長虹電視、一個灰色的沙發床、沙發前放著一個茶几、茶几上攤著幾個記事本、還有一管鋼筆。胡新月側臉,看見牆上懸掛著一面大鏡子。鏡子里的自己正神秘且緊張地看著她。

不知為何,一個意外的念頭闖進她心裡。

假如她現在推開卧室門,她或許將看見一具身穿紫色羽絨服的屍體。他的臉被剝掉了,無法辨認他的性別與相貌。

激靈靈打了一個冷戰,她著實被自己嚇到了。

她有一種馬上離開的衝動,同時又渴望留下來。

猶豫了片刻,她居然走到卧室門前,伸手去推門。

門開了,發出一聲「吱呀」。

她趕忙後退幾步。

她看見了床,看見了椅子,看見了窗帘和牛眼燈泡。

但是沒有屍體。

女人的直覺也不總是準確。她索性推開廁所門與廚房門。沒有屍體,也沒有人。

房子里真的沒人。

她明明看見那人走進門的,總不可能憑空蒸發了。她從來都不相信推理小說里描述的「密室」詭計。所謂「密室」其實是一種幽閉恐懼的體驗。

她發現除了卧室以外,每一間屋子都有窗戶。客廳、廚房的窗戶大,廁所的天窗小。那個人無疑從窗戶離開了。這種行為的確很讓人奇怪。

她思索原因。郭淮在陳曉松藥店附近蹲守時,陳曉松就是悄悄從藥店後門離開與葉倩穎會面的。他詭異的舉動當時引起了郭淮的懷疑。由此類推,這個紫色羽絨服的人翻窗離開,是不是也想給外人製造一種假象?

他現在去了哪裡?

他是不是有什麼目的?

這樣一想,胡新月對這個人的猜疑頓時加深了。看來她沒找錯人。她不知道那個人什麼時候回來,也許一個小時,也許半夜……

她的目光迅速在房間里掃視。她在警校里也修習過刑偵學科,偵查搜索那一套對她來說並不陌生。

她首先從客廳開始,目光轉了幾圈,落在了茶几上幾本記事本上。

她伸手拿過翻開的那一本。

1997年,3月12日,星期三……我又尿床了。我也不知是怎麼搞的。這麼大了還尿床,的確難於啟齒。我偷偷把床單洗了。這一次,媽不會發現……

這分明是一篇日記,而且是十幾年前的日記。寫日記的口吻是一個孩子。這個人現在至少也應該二三十歲了。

胡新月心裡奇怪,這個人翻出自己十幾年前寫的日記幹什麼?

她接著翻了兩頁。

很好奇我的實驗成果。那是沒有人可以理解的。實驗進行了這麼久,我一天天觀察著實驗的進展。這個世界簡直太奇妙了……

少年興奮的心情溢於言表,但是沒有說明是什麼實驗。胡新月又往後翻,目光忽然落在其中幾行上。

我每次去看它,它都會沖著我賣力地叫。我知道它餓壞了。我也不想這麼做。可是為了實驗只有委屈它了。那些搞科學研究的人,不也用小動物做實驗嗎?

又翻了兩頁。

1997年5月18日,星期日。今天我去看它時,它已經不能動了。但還活著。它能學小孩子那樣可憐兮兮地叫喚,但是很微弱……

1997年5月20日,星期二。它死了。

……

1997年,8月10日,星期日,它已經完全變成了一具灰白色的骨頭。

胡新月手足冰冷。眼前出現各種色彩紛亂的碎片。彷彿是一團團的血,又彷彿是一張張破碎的臉……

「啪」的一聲響。

她嚇了一哆嗦,張皇四顧,房間里只有她一個人。低頭看見手裡的日記本不知何時掉在了地上。

她忽然想起郭淮曾經提到過陳曉松的日記。這個人在少年時曾把一隻貓活活餓死,記錄它腐爛的全過程。

郭淮所說的日記是不是就是她手中拿著的這一本?

難怪他看了陳曉松的日記後堅定了對他的懷疑。

更多的疑問緊跟著湧入胡新月腦中……

郭淮逮捕陳曉松之後,對他家進行了詳細的搜查,唯獨沒有找到他的日記。因為他的日記已經轉移到了其他地方。

假如眼前這本日記就是陳曉松的日記,為什麼他的日記會出現在這個地方?

這家複印社的店主跟陳曉松又是什麼關係?

那個穿紫色羽絨服的人有沒有可能就是陳曉松本人?

那人的體型跟陳曉松的確有幾分相似,但是考慮到陳曉松有槍傷,不可能走那麼快……

饒是胡新月聰明過人,一時之間也想不明白究竟。

她當機立斷,把這幾本日記一併帶走。郭淮說,陳曉松日記里的時間跨度從他中學時期一直持續到去年,也就是從1996年到2010年,一共三大本……

等等。

她看著茶几上的日記本。不是三本,而是四本。

這四本都是陳曉松的日記嗎?

郭淮不可能連這麼簡單的數字都搞錯。或者,他在陳曉松家裡看到的的確只有三本日記……

她飛快地拿起桌上的日記,一本本翻看。她無心瀏覽內容,只是注意頁眉上的日期……

當她一眼瞥見「2011年,5月7日」的日期時,興奮得差點叫出聲來。

陳曉松並非過了2010年就不寫日記了,而是那本日記郭淮沒有看到。

假如日記一直記錄到撕臉殺人案發生之後,或許就能夠找到有價值的線索,甚至是證據也說不定。

她飛快地向後瀏覽。

當她的目光掃過2011年9月26日這一頁時。她的精神被什麼一下吸住,拔不出來了。那一天正是第一起撕臉殺人案發生的前一天。

她盯著那一頁,漂亮的眼睛因為驚訝瞪得老大。

「怎麼會是這樣……」她喃喃道。

就在她全神貫注地看著日記,一件詭異的事情悄然發生。

卧室那扇門開始慢慢轉動……

一條身影從那扇沒有窗的房間里悄悄走出……上身穿著紫色羽絨服……

胡新月剛才推開卧室房門,根本沒看到人。現在卻有一個真實的人從房間里走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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