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面對嫌疑人

12月29日,星期一

郭淮把對angel face的懷疑以及分析推測寫成一份簡短的報告交給局長。他雖然不能肯定對方就是兇手,但是希望能對這個人展開全面調查。首先要通過網路技術手段把這個人找出來。

局長沒表態。把決定權交給了主抓案件的李東生,李東生面露難色。他找到郭淮說:「我們縣城裡的通訊分公司沒有這種技術。必須向市局打報告,請他們的技術人員來幫助調查,甚至還要驚動省里。一旦找出了這個人,是兇手還好說,萬一不是可怎麼辦?耗費人力不說,動靜太大可能還要挨上面批評。」

郭淮看不慣他這種畏首畏尾的做派,又不好說什麼。他考慮的是兇手再次作案,到那個時候你們又會把責任推給誰?

胡新月這時想到一個法子。她說:「要不然我們以警察的身份去找那三個交友網站的管理員,讓他查看註冊會員的個人信息。說不定就能找出這個人來。」

郭淮表示懷疑:「他註冊的十有八九是假名假身份。」

胡新月說:「也未必。那三個網站中有一個是需要身份證號碼註冊的。即便他使用別人的身份證,那個人至少也跟他認識。」

郭淮大喜:「你怎麼不早說?」

「你也剛問到我嘛。」

angel face的身份證號碼沒費太大週摺就被找到了。輸入公安網,立時調出了一個人的全部信息。

突如其來的進展不知是讓人興奮,還是忐忑。民警們圍在一台老掉牙的winndows2000系統的電腦旁,看著胡新月噼里啪啦敲打著鍵盤。

「念一念。」李東生說。

胡新月從頭開始念:「陳曉松,男,漢族,1983年10月15日出生。本地人。在本地念小學,C市念中學。C市師範大學畢業,主修商務英語專業……」

「等等。」郭淮打斷。

他對李東生說:「他在交友論壇上卻是以心理醫生的身份出現的。」

胡新月插話:「以心理醫生自稱無疑方便交流,比較容易讓對方向自己傾吐心聲。」

「是這樣……」李東生似乎對郭淮的假設信心不足。

他對郭淮說:「看情形,你懷疑的這個人還應該在本地生活,想找到他不太難。如果我們直接把他帶來,你有把握讓他認罪嗎?」

他這樣一問,郭淮反而猶豫了。

李東生見狀,說:「既然你也沒有十足的把握,就不值得我們調動大量人力。不如你繼續搜查,等證據確鑿了再抓捕比較穩妥。」

郭淮心想,難道要等兇手再次作案嗎?

晚上,胡新月對郭淮說:「我看你跟李隊說話時臉耷拉老長,你接下去打算怎麼辦啊?」

郭淮冷冷道:「能怎麼辦?只有靠自己了。」

「你單槍匹馬的,會不會有危險?對方可是連男人也殺的。」胡新月擔心。

郭淮笑道:「你怕守寡啊?」

胡新月趕忙掩住他的嘴:「可不許亂說,多不吉利!」

郭淮抱起她放在膝上:「我不會有事的。我怎麼捨得丟下這麼漂亮的老婆呢。」

胡新月動情地摟住他的脖子。

「你發誓。」

「我發誓。」

藥店位於街道拐彎處,位置偏僻,不大容易找到。

郭淮假裝買葯的顧客,信步推門走進。房間不過40平米。有一個櫃檯,櫃檯後靠牆一排葯架,站著一位三十幾歲穿白大褂的婦女。

郭淮說自己胃痛,隨口編了一些癥狀。婦女略通醫術,幫他分析病症,介紹了幾種葯。

郭淮一面應和著一面偷偷打量環境。藥店普普通通,還算乾淨整潔。櫃檯後面有一扇門,門後應該還有一間屋子,除此之外就沒有什麼了。

他問婦女:「您是這裡的老闆嗎?」

「是。」

「您怎麼稱呼?」

「姓陳。」

「哦……您一個人張羅這家店蠻辛苦吧?」

婦女略顯奇怪地打量郭淮,沒說話,似乎生出了疑心。

郭淮索性掏錢,一口氣買了好幾種葯,花了一百多塊錢。婦女面色稍緩,她說:「我還有一個弟弟幫我打理,所以也不怎麼累。」

郭淮點點頭。

婦女略帶自豪地又說:「我弟弟可是醫科大學畢業的呢。在咱們縣城裡也是首屈一指的。」

「哦,是嗎?」郭淮立刻找到了話引,「恕我直言,現在像他這種醫科大學畢業生十分搶手,去大城市很容易就能找到好工作。在這裡實在屈才。」

「誰說不是。」婦女嘆口氣,「我弟弟雖然不是學醫的,但也是熱門專業。他就是心野,不肯老老實實找份踏實工作,非要做生意。結果……」

「姐,你說什麼呢?」一個聲音從郭淮背後意外傳來。

郭淮扭臉一望,見到一個30左右的男子,正拎著一個塑料袋從門外走進。

男子經過郭淮身旁時,郭淮略一打量——中等身材、消瘦、清秀。

男子似乎覺察出了什麼,目光輕輕一瞥,正好與郭淮四目相對。

兩個人在沉默的瞬間里注視彼此。

男子走過,帶著埋怨的語氣跟婦女說:「姐,你就喜歡跟別人說東道西,也不管認識不認識……」

婦女於是不再跟郭淮說話。郭淮見好就收,轉身離開。

出了藥店,他並沒有走遠,而是拐進街對面一個隱蔽的衚衕里。從手提袋裡拽出另外一件外衣換上。隔著衚衕的牆,從一個不太容易被發現的角度觀察藥店門口。

下午四點多鐘,那對姐弟關門停業。

他們沿著西面的街道走下去。前面是一個菜市場,郭淮遠遠跟在他們身後。那對姐弟果然進了市場。

郭淮只好跟著他們走走停停,在來來往往的行人間左轉右拐。買完菜之後,姐弟倆繼續走了一段路,然後分道揚鑣。原來他們不住在一起,郭淮估計,姐姐應該已經結婚生子了。至於那個陳曉松,網名叫angel face的男子,他直覺他應該是單身。

angel face

一個男人如果給自己起這個名字,內心中應該有相當嚴重的自戀情節,甚至有同性戀傾向也為未可知。這讓郭淮想到了三名被害人之中有一名男子。

他拉開更遠的距離,小心地跟在陳曉松背後。

陳曉松低著頭走得很慢,似乎在想心事。他很少抬頭打量身旁路過的行人。

通常慣犯的神態舉止與常人存在著很大不同,民警們習慣稱之為「掛像」。有經驗的警察往人群中一打眼就能瞧出來。從這一點上判斷,陳曉松相當普通。他即便站在公安局大門前也不會有人注意到他。這也是李東生和局領導不重視他的原因。他們普遍認為,撕臉魔謹慎穩健的作案手段比較符合慣犯的特徵。他們更相信兇手是一名外地的流竄犯,因此才傾向於請求市級警局援助。

郭淮卻抱有完全不同的看法。

他在警官學院上學時,閱讀過眾多國內外經典紀實案例。往往越是要案奇案,罪犯的身份越不符合習慣上的認知。現代犯罪行為分析理論的奠基人——美國犯罪心理學家約翰•道格拉斯認為,很多惡性犯罪事件的罪犯在實行犯罪活動前數月、甚至數年已經開始了犯罪計畫。這不是說明他們有足夠的耐心,而是他們犯罪的慾望與日俱增。很多連環殺手在童年和少年時期就有虐待動物的行為。他們最初也許同許多喜歡惡作劇的孩子一樣,會用彈弓和石頭打傷鄰居家的寵物,但是他們並不滿足,他們開始從街上撿迴流浪貓、狗,進行更加細緻的折磨……假如在這個階段仍然沒有被制止,他們的手段會日益完善。也許在10年之後,他們就會在一個活人身上有條不紊地做著當初在動物身上所做的一切事。而心理學創始人弗洛伊德直截了當地宣稱,每個人心靈深處都隱藏著一個外表無從看到的罪犯。

郭淮很想知道,前面那個踟躕獨行的人,心底又會隱藏著怎樣的真面目?

忽然,他一怔。

就在剛才溜號的短短几秒鐘里,前面那個人已經從眼前消失了。

他腦子嗡嗡作響。

街道並不寬闊。左側是位臨火車道的陡坡。右側是模具加工廠的水泥牆。距離最近的食雜店也在20米開外。那個人能去哪裡?

他從來不相信靈異。但在那一刻,卻不經意想起葉倩穎講述的噩夢——那個出現在夢中的沒有臉的人。

他馬上想到會不會對方發現了自己?

那個人,姑且還能稱作做人的話,是不是正躲藏在某個不可思議的地方觀察著自己?

原本他在暗處,對方在明處,現在顛倒過來。

他猶豫了一下,沒有停下腳步,繼續向前走。

對方有可能是一個連男人都殺的人。

「我不會有事的。我怎麼捨得丟下這麼漂亮的老婆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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