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天使之面

11月6日,星期日,上午

茶社。

郭淮望著窗外的旅店。四天前的夜晚,那個涉世未深的年輕女人就在那裡被人撕掉臉皮。現在因為慘死的女孩,他結識了一位陌生的美貌女子。這就是所謂的蝴蝶效應吧。

接下來又將發生什麼呢?

他回過頭看著葉倩穎,女子優雅地喝著茶。

「你說你預見了那個女孩被殺,這是怎麼回事兒?」他問。

葉倩穎放下茶杯,掏出隨身攜帶的面巾紙沾沾嘴唇,才說:「我夢見她被殺了。」

「夢?!」郭淮有了一種被愚弄的感覺。他發現面前這個女人精神似乎有些不太正常。

葉倩穎的神情開始變得緊張,眼睛直勾勾地盯著前方,彷彿穿過了郭淮的身體。「那天晚上,就在5天前,我記得是12月22日。我早早上床睡覺……在夢裡我看見了那個人……」

「哪個人?」

「我不知道。他背對我站著,就站在床前,一動不動。我怕極了。想從床上逃走,可是手腳像是被施了詛咒,動彈不了……」

女子伸出長長的胳膊,像章魚觸手似的纏繞住自己的身體,瑟瑟發抖。

在郭淮眼中她更像是在發癔症。他開始後悔找這麼一個人詢問線索。

「……他的手很白,很瘦。他的臉隱藏在陰影里,看不清楚……但他脖子上纏繞著一條蛇,顏色很特別的那種……是一條全身長著一節一節環形花紋的蛇……」

「金環蛇?銀環蛇?」

「也許吧,我也說不準。」

「金環蛇可是生活在南亞,你的夢也太古怪了吧……」

女孩沒在意郭淮的詫異,兀自說下去:「我看見他從地上拖拽著一個女孩兒,那女孩兒渾身癱軟,我不知道她是不是死了。他把女孩兒放在地上。我以為他要強姦她,可是他沒有。他在做更恐怖的事情……」

郭淮替她說下去:「用刀子割臉是嗎?」

這些消息當地報紙電視上多多少少都有暗示。細心的人通過讀報紙也能對案情有大致的了解。郭淮可不想在這個神經質的女人身上繼續浪費時間。他說:「葉小姐,如果沒有別的事情……」

女子根本沒有聽到他說話,繼續說著:「他不僅僅用刀子。他還用手……太可怕了。我看見他用手硬生生把女孩兒的整張臉皮撕下來……」

郭淮一震。這些細節可是公安局沒有對媒體公布的。

「……他的手很光滑,好像沒有指紋。手指沾滿了血。他就用這雙手蘸著死者的血在牆上寫字……」

兇手的手光滑是因為戴著膠皮手套,當然沒有指紋。

「那人是男是女?」

「我看不清楚他(她)的臉。他(她)穿著藏藍色的衣服。」

郭淮又是一驚。根據旅店店主描述,跟被害人一起去開房的人的確身穿一身藏藍色的休閑裝。這處細節也是沒有向媒體透露的。這女人又是怎麼知道的?

難道真是她夢見的?

「他用女孩的血在牆上寫Finding Face……」女人隨口說出一句十分地道的英語。她的文化程度似乎不低,郭淮不禁對她產生了興趣。

女子怕到了極點,眼圈裡攥著淚,原本缺少笑容的臉更顯得楚楚可憐。

郭淮拍拍她的手,以示安慰。

「我後來被嚇醒了,一整天都心惶惶的。誰知道第二天看報紙得知,真有一個女人被殺了。我想如果我能提前找到那個女人通知她一聲,或許她就不會死。」

「所以你才在街邊燒紙錢?」

葉倩穎點點頭。「其實不止她一個人。之前兩位死者被害之前,我都做過相同的噩夢。」

「你燒紙錢只是為了告慰死者?」

女子點頭。

看著女子煞有其事的講述,郭淮也不曉得到底應不應該相信她。但女人可憐的情容著實讓人看了心疼。

郭淮說:「不管怎麼說,你最好還是不要再做今天這種事,對你不好。」

葉倩穎不解地看著他。

「像這種手段殘忍的變態兇殺案,兇手有可能在作案後的幾天里悄悄返回案發現場,所以我才在這附近轉悠,觀察形跡可疑的人。你做這麼引人注目的事情說不定會引起兇手的注意。」

「會有這種事情?」葉倩穎著實吃了一驚。

郭淮從兜里掏出記事本,撕下一頁紙在上面飛快地寫下自己的手機號碼,推到葉倩穎眼前。「如果你覺察到有危險,比如說,發現有陌生人跟蹤你,可以打我的手機。」

「你確定兇手會盯上我嗎?」女人瞪大眼睛追問。

「只是為了以防萬一。」

葉倩穎收起紙片,忽然說:「如果那個殺人兇手真的盯上我,也未嘗不是一件好事。」

「這是什麼話?」

「如果我能引出兇手,你就可以抓住他啦,就不會再有人被害了。」

這話說得天真茹莽,但也討人喜歡。郭淮笑笑:「你還是照顧好自己比較好。」

兩人離開茶社道別時,郭淮再次叮嚀她小心。葉倩穎罕見地露出微笑:「不怕。我有坦克。」

這女孩語不驚人死不休。郭淮正感到莫名其妙,葉倩穎走到街邊停靠的一輛紅色豐田車旁。在這座普普通通的小縣城裡,開這種車的人鳳毛麟角。相比女孩纖瘦的身材,這輛座駕屬實是「坦克」。

女孩發動引擎,把轎車掉頭,隔著車窗向郭淮擺擺手。揚長而去。

看來她可不是一個簡單的神經質小女人。要麼是鎮里數一數二私企老闆的女兒,要麼是數一數二私企老闆的情人。

遇到郭淮之後,葉倩穎的情緒明顯舒暢了很多。她開車直奔市裡商業區兜了一圈。買了兩套香奈兒衣服,一個新款普尼達提包,外加一袋子她都記不住牌子的化妝品,開車返回縣城家中已經是深夜11點。父母並沒有詢問她去了哪裡,他們對女兒的瘋癲任性習以為常。多年以來,一家人就是這樣相敬如賓、一成不變地相處。在葉倩穎記憶中,父母從來沒有責罵過她,當然也沒有安慰過她。任何事情到頭來都可以用錢來處理,除了錢之外,她對這個家沒有更多的印象。

她都不知道自己是從什麼時候開始患上抑鬱症的,也有醫生說是神經官能障礙,說白了就是精神分裂前兆。說來好笑,按理說她實在沒有什麼可以憂慮的,不用像同齡人那樣大學畢業就基本等於失業,好不容易找到一份工作,遇到一個對象,兩口子就學烏龜一樣背著貸款的房子開始了後半生的長征。也許終於有一天他們還清了貸款,最後還要為墓地發愁。相比而言她實在幸運,如果願意,可以這樣優哉游哉地過一輩子。中國待膩了可以去美國,美國待膩了可以去新加坡。

為什麼還要抑鬱呢?

她的反常表現是從什麼時候開始的?在連續不斷的噩夢開始之前,還是之後?

這些天來,她只要一閉上眼睛,就能看見那個人一聲不響地站在床前。那不是虛幻,而是一個活生生的人,帶著某種意圖的人。

那名警察是罕見幾個可以耐心聽她講完整個故事而沒有嘲笑她的人,這說明她還比較正常。她還給那個可憐的女孩兒燒了紙。心裡沒有了負擔,她顯出難得的輕鬆。洗了一個泡泡浴,聽了一會兒音樂,就上床睡覺了。

房間里有一面大鏡子,躺在床上她能看見自己的睡姿。她忽然發現自己原來是這麼漂亮的女人,連她自己看久了都會怦然心動。這樣的美人,應該會有很多人愛慕和羨慕吧。

一位富有又美貌的女子。

這樣想著,她慢慢睡著了。這一夜她比以往睡得都熟。

窗外不知何時紛紛揚揚飄起了雪花。縣城的路燈稀稀落落。街上沒有行人。一入夜這裡就彷彿變成了一座空城。雪落無聲,只有一兩聲風嗎,乍聽上去好像誰在嗚咽。

她在熟睡中翻了一下身,鏡中的美人頓時呈現出一種十分誘人的姿態,她自己全然不知。

房間昏暗,窗帘微微晃動,也許有風,也許沒有。床前空空蕩蕩,沒有讓她害怕的人影。

她發出低低的囈語,精緻的五官上眉梢微微搐動。

在靜謐的某一刻,假如她能睜眼,就會看到鏡子里那張大床垂到地毯的床罩下擺正在被慢慢掀起……一個人正從床下慢慢爬出……

鏡子里沉睡的美人渾然不覺身下正在發生的詭譎的情形。

那個人一點一點爬出床下,從地上緩慢站起。

他通身灰暗,站在床前,陰冷地看著的床上的美人。

美人在睡夢中露出痛苦的表情,她似乎被魘住了,發出可憐的呻吟。

那人彎下腰,仔細打量著美人的臉。然後,抬起枯瘦的手指,悄悄伸過去……

似乎有什麼從指尖滴落。

猩紅色。

一滴接著一滴……落在美人的臉上……

熟睡的人忽然驚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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