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八章 棋差一招

斕丹為熟睡的申屠銳蓋好薄被,借著中夜皎潔的月色細瞧了他一會兒,看來是真的累了,睡得這樣沉,她笑笑,俯身輕吻了一下他的臉頰。他一動沒動,絲毫沒有感覺。

斕凰果然算得步步精準,此刻離去,明天申屠銳發現她逃走,要追也只怕晚了。她還曾疑惑,為什麼不趁城外開戰的時候離開,過後才明白,非但申屠銳留下孫世祥看得她寸步難行,而且交戰時,四個城門執行最高戒備,別說是她,連只蒼蠅都飛不出去,哪如現在,城中軍隊人困馬乏,不易驚動。

門外有人輕輕咳嗽一聲,斕丹心一顫,終於到了分別的時刻……她又看了眼申屠銳,不舍么?很不舍,可是沒辦法,他是個她要不起的人。她決然轉過頭,再不看他,輕手輕腳地從柜子里拿出早就收拾好的包袱,斕丹開門出來,看見門口站著的紫孚,她正看月亮,文靜的臉上沒有表情。

「走吧。」紫孚對著月亮說,並不看她,徑自領著她向後門走,值夜的衛兵應該都是斕凰事先安插好的,看見她們不動聲色,沒有阻攔盤問的意思。

將軍府外是空空蕩蕩的街巷,好像連這座城都陷入沉睡,斕丹並沒看見馬匹,正有些疑惑,紫孚好像料到她的問題,漠然道:「城裡駐滿將士,騎馬太惹眼,步行到城門才穩妥,快些,一會兒巡邏的都要巡到這裡了。」

斕丹點頭,跟緊紫孚的腳步。

在街巷裡走了一會兒,斕丹辨別了一下方向,「這是往西門去?」不是應該走東門么?

「對,就是西門。」紫孚生硬地肯定,她似乎聽到什麼聲音,眉頭一皺,「快!快走!」

斕丹被她弄得心慌,正要問,只聽北面傳來交戰喊殺的聲音,在夜晚聽起來尤其驚心動魄。火也瞬間著了起來,把潼野城北角的民房都燒著了,火光紅澄澄地映亮了天空,月亮黯然失色,很快就被濃煙遮蔽,不見蹤影。

「快!快!」紫孚變了神色,十分倉皇,她甚至拽著斕丹的胳膊,拖著她小跑起來,「怎麼提前了?!」她狠聲抱怨。

「這是怎麼了?」斕丹被震天的喊聲和火光嚇壞,邊跑邊回頭看,整個街道都亮得令人害怕,火和交戰聲也飛快地向全城蔓延開來,離她們越來越近。

「別問了!再拖延,你可就走不成了!」紫孚尖叫,因為慌亂,差點摔倒,把斕丹也拽得踉蹌了一下。

她的話音很快就淹沒在海嘯般的喊殺聲里,不知道哪裡又傳來孩子和女人的哀嚎,尖厲凄慘,滿城火光中,宛如置身地獄,令人毛骨悚然。

城西也出現了火光,哭喊呼嘯的聲浪也驟然沸騰,因為距離近,斕丹都感受到一波波沖襲而來的灼熱空氣。

紫孚嚇壞了,臉色在火光里慘白如鬼,「城西怎麼會著火?城西怎麼會著火……」她像傻了一樣不停重複這句話。

百姓們從酣睡中驚醒,哭爹喊娘地從家裡竄出來逃避大火,街道瞬間被人群塞滿,可是城裡到處起火,人們像被追趕至絕境的小動物,互相碰撞擁擠,沒有統一的方向。

斕丹被撞了好幾下,勉力把紫孚拉進一條死巷,因為狹窄不通行,倒沒人群衝撞擁擠。

「現在怎麼辦?」斕丹喘得厲害,不知道斕凰到底是怎麼安排的,又為什麼北漠人能神不知鬼不覺地進城偷襲。

紫孚也定了定神,還是熱鍋上的螞蟻一樣,「不能回將軍府,不然立刻會沒命,西門也走不通了……」她焦躁地看了看西面的火勢,牙關一咬,豁出去道,「走北門!」

「北門?」斕丹覺得她簡直瘋了,北門最先被攻入,火勢最大,交戰聲也最激烈。

「北門!」紫孚面目猙獰,「五王爺和貴主應該都在北門,北門外又是北漠大軍的營寨,肯定能從那裡出城。」

斕丹一愣,雖然置身火海,仍舊感受到刺骨的寒意,斕凰和五哥都在北門?難道……是斕凰偷偷打開城門,讓北漠軍入城偷襲?

在街上走了幾步,斕丹就感到絕望了,哭喊奔逃的百姓已經被火勢和戰事嚇至癲狂,瘋亂四散,只這幾步就快被撞散架了,按這情況走到北門恐怕天都要亮了。

紫孚手上沒行李,瘋了一般推開迎面來的逃難人眾,那架勢像要和人去拚命。斕丹把行李緊緊抱在懷裡,借紫孚開出來的路,跌跌撞撞往前走了好一段,倒真有些感激紫孚這麼賣力幫她,這種亂局,紫孚這樣的弱質女流,沒有棄她而去,實在不容易。

煙太大,越靠近北門越看不清周圍,好在人們都不往北門跑,路相對好走,斕丹腦袋裡亂嗡嗡的一片,眼睛被熏得不住眨動,竟然連前方的喧鬧聲逐漸小下去都沒發覺。

「什麼人?」突然有人厲喝,煙霧中出現一隊兵士。

「休得放肆,我們是來找貴主的。」紫孚見了他們,反而心安,架勢立刻端起來。

「貴主?」為首的兵士哈哈乾笑了兩聲,一揮手,「拿下!說不定也是姦細逆賊!」

斕丹剛把煙熏出來的眼淚擦乾,就被兩個壯漢抓住了雙臂,他們太用力了,斕丹頓時感覺胳膊要斷了,即便這樣她還死死抓著裝她全部身家的包袱,被他們一路拖到城門口的開闊地。她心灰意冷,這是第二次被兵士狼狽拖行,看來別說她的逃跑計畫落空,就連斕凰都一敗塗地了。

城門大開,夜風有力地從城外的開闊原野直吹進來,城門口反而沒有一絲煙霾,周圍民居已經燒得差不多了,火被風勢吹得一路燒向城中,依舊把這裡照得雪亮刺眼。

斕丹慌亂地打量了一下周圍,或許情況並不像想像中那麼糟糕,對面背城而立的不是斕凰么?她沒有束手被擒,身邊還跟著一隊兵馬,和申屠鋮成對峙局面。斕丹渾身一寒,她看見了申屠銳,他站在申屠鋮身邊,正冷冷看她,他的嘴抿得那樣緊,下頜的弧線顯得特別剛毅,這樣的冷漠……必定來自心裡。

申屠銳看了會兒她,又冷然瞥了瞥兩邊抓住她的兵士,兵士心驚,齊齊鬆了手。

斕丹心慌意亂,垂著肩膀,僵直地站在那裡,被夜風吹得搖搖晃晃,像隨時要倒下去。

斕凰也面無表情地看著斕丹和紫孚,眉頭慢慢聚攏,不知道在打什麼主意。突然她開口道:「放她們過來。」

申屠鋮嘴角嘲諷的一挑,都這個時候了,她還有什麼資格這麼和他說話?他的眼風淡淡掃過浮朱,一路逃難讓她顯得十分狼狽,頭髮披散,衣衫凌亂,臉上還沾染了幾道煙灰,她虛弱嬌柔地站在夜風火光中,俏生生孤零零,竟然還是那麼美。好像整個世界都背棄了她一般,讓她顯得更加遺世獨立,傾國傾城。

他眼神一閃,心裡轉了想法,耐心起來:「那就用你的假兒子來換!」

斕凰冰冷陰森一笑,果然到了攤牌的時候,他就這麼直白地說了出來,「好啊。」她一抬手,站在她身後的紫鳶神色驟變,竟沒立刻上前,還是紫黛狠狠推了她一把,她才踉踉蹌蹌地把孩子抱了過來。斕凰側過臉來,瞪了紫鳶一眼,喝命:「去換!」申屠鋮也是好笑,明知她不會心疼,還非要用孩子交換。

紫孚毫不猶豫地掙脫了士兵的鉗制,快步迎上去,斕丹卻不知怎的,猶豫了一下。

其實她明白,她是在怕申屠銳,就這樣當著他的面走過去,等於加重她對他的背叛……但猶豫還有什麼意義?背叛就是背叛,哪還有什麼輕重?更沒有回頭路。

斕丹一咬牙,目不旁視,跟著紫孚向斕凰的陣營走了過去。

與紫鳶和孩子迎面而過時,她不忍心了,停下步子看了看那個在紫鳶懷中安睡的小嬰兒,揪心地猜想他是真的甜睡還是被斕凰的葯毒得渾渾噩噩無法醒來。

一個校尉快步上前,一把從紫鳶懷裡抓過嬰兒,他太粗魯了,紫鳶和斕丹都失聲喊了一下。

校尉根本不理會她們,把孩子抓到申屠鋮面前,問:「皇上,怎麼辦?」

申屠鋮瞧了瞧這樣折騰還沒醒的孩子,忍不住出言譏諷斕凰:「就算不是親生的,你也對這孩子太惡毒了些。」

斕凰冷笑,毫不在乎。

「其實我也不想為難他,可他的存在是我的一個恥辱,看見他,我就覺得被你愚弄了。」申屠鋮嘆氣,似乎十分惋惜,可他的決定仍舊冷酷,「殺了。」

校尉答應是的時候,已經抽劍砍下,孩子連同襁褓一分為二,小小的身體噴湧出來的鮮血和成人一樣殷紅,卻比成人被殺更覺凄慘可悲。

申屠銳的喉結動了動,雙眉厭惡地皺起,垂下眼睛不想再看。

紫鳶和斕丹臉色慘白,渾身顫抖,孩子被殺時她們尖叫好像用光了所有力氣,紫鳶更是跌坐在地,淚流滿面。

「廢物!」紫孚鄙夷地罵了一聲,冷著臉一手拽起紫鳶,一手扯住斕丹,走入斕凰的隊伍。

斕凰一直冷笑,見申屠鋮露出一抹得意,更是哈哈大笑出聲,極其嘲諷地看著他,「你覺得他只是顆棋子,沒用了就毫不可惜地殺掉泄憤,總有一天,你會知道……」斕凰的笑容加深,顯得更加惡毒陰森,「……你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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