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四章 心有所系

斕丹遠遠地坐在窗前,抱膝看丫鬟給申屠銳梳頭,晨風穿窗而入,窗外甘飲露水的飽滿樹葉颯颯而動,一派初夏的寧靜恬淡。可是申屠銳身上卻好像凝聚著明艷的晨光,她不用去看鏡子里照映出來的俊秀面容,僅僅是一個背影,就賞心悅目,勾住她所有注意力。

他拿著一份書信在看,看完了就用火信點燃,放在一個專用的鎏金小盤子里,看著它化為灰燼。

被他打落在地的梅花燈盞已經被丫鬟撿起,端端正正地又放回銅鏡旁邊,申屠銳轉眼看見,拿起來摩挲,又想起昨晚她那句把他氣得半死的話,忍不住轉過頭來瞪她。

她靠在窗邊,抱膝而坐,只有那麼小小的一團,黑髮攏成少女的髮式,披散下來的青絲垂在肩頭,隨風輕輕搖曳。她穿了件春綠色的襦裙,配了條淺水紅的披帛,像池塘里才開的荷花一樣清新,那顧影自憐的姿態,明明就是那個在大旻宮中踽踽而行的丹陽公主。雖然那張美若天人的臉還是有些陌生,可那憂傷的眼睛,明明是她。

申屠銳突然站起來,丫鬟一驚,玉簪還沒為他插好,他擺擺手,徑直向斕丹走過去,丫鬟見狀,快步出去,還關攏了房門。

斕丹看他眼睛裡有火,不自覺地退了退,皺眉眼巴巴看他,好好梳著頭,這又是怎麼了?

他走過來一彎腰,扯著她的腳踝一拽,人也順勢壓上來,訓她:「幹嗎打扮成姑娘樣,打算勾搭誰?」

斕丹無語,被他壓得說話聲悶悶的,「只是沒綰髻……」反正不出門,這樣輕便又涼快,這也能讓他找碴?

他的手開始剝她衣服,斕丹擰肩膀,本是為了抗拒,沒想到反倒幫了他,她又氣又怨:「幹嗎呀?剛梳洗好……」她說不下去了,被他一下子衝進來,皺眉重重地嗯了一聲。

這次他格外粗魯,讓她有些無法承受,掐著他的肩膀捶了好幾下,她沒什麼勁,他也不在乎。

「王爺,王爺。」門外丫鬟有點兒尷尬地輕喊了兩聲。

申屠銳有點兒喘,這個時候當然很不耐煩,兇橫問:「什麼事?」

「皇上派人來說,橙公主私自出城了。」

斕丹一顫,申屠鋮傳這話很巧妙,斕橙只是私自出城,不是逃婚反抗。

她一緊張,申屠銳就嘿嘿壞笑了兩聲,用力挺了挺,斕丹氣得扭過臉去。

「問誰去告訴蘇易明。」丫鬟又補了一句。

「誰去?不是讓我去么。」申屠銳氣息不穩,這時候說抱怨的話,聽著讓人害羞,斕丹很羞澀,簡直是生怕別人不知道他在幹什麼。「回話我一會兒就去,現在我還管誰死活……」

斕丹聽了,氣得想踢他一腳,卻被他捏住膝蓋,一頓折騰。

雲散雨收他一提褲子,立刻又變了臉,隔著門叫來夏辛訓斥,揪著衣服的事不依不饒。斕丹氣得一邊攏衣服,一邊瞪他,只不過穿了款式嫩一些的衣裙,他幹嗎這麼小題大做!

夏辛是他最得力的管事丫鬟,聽了他這次發火的原因,竟在門外悶聲發笑,既不害怕也不自責地解釋說:「我這幾天不是忙別的事嗎,新送來的夏裝就沒仔細看,好——好——我這就下去好好懲治懲治服侍不用心的丫頭們,給王爺出氣!」

申屠銳撇著嘴,也沒法再發脾氣,其實也沒脾氣,就是既覺得斕丹穿成這樣好看,又不滿她那麼水靈靈的,情緒很複雜,他自己也搞不太懂。

斕丹一臉怒色,他瞧著莫名其妙,「怎麼?」他也沒好氣地瞪她,「本王也沒服侍好?」

她抓過一隻掉落的鞋就朝他扔過去,說的什麼話呀!「又得收拾半天!」她是生這個氣!

他笑起來,「那可不行,咱們得去告訴蘇易明,一起去追橙公主,你快點兒,不然趕不上好戲。」

「我?我也去?」斕丹不太確定,如果是她,就不會讓蘇易明知道,畢竟斕橙逃婚就是對他不滿,申屠兄弟反而要特意去通知他?

「有熱鬧不湊過去,你甘心?」他反問,一臉不屑,她還真拿他這話沒辦法,她的確想湊去看。

重新梳洗整裝,又耽誤了一會兒,馬已經被牽到院門外,申屠銳這會兒又心情很好的樣子,飛身上馬神采照人。斕丹抬腿踏上馬鐙,一用力又摔了回去,身子還軟,腿也沒勁,她又氣哼哼地瞪了眼申屠銳,他果然在馬上壞笑。

「笨樣兒。」他還數落她?

申屠銳下馬,過來托著她的腰幫她跨上馬鞍坐好,也沒再自己回去騎馬,反而接過下人牽著的馬韁,親自為她牽馬,「幾天沒騎就生疏成這樣,說你什麼好呢。」

斕丹的心抖了抖,瞧著為她牽馬的他,如果她不管住自己,可能都想叫他過來親一親。「你……你……也騎馬吧,這樣太慢了。」

「急什麼?」他半回頭,身材挺拔高瘦卻不失英武,烏髮雪膚,高鼻深目,當初她沒注意到他真不應該,還是斕凰和斕橙比她有眼光,「總得給皇上點兒時間,把他妹子勸明白吧?」

走到南門主路上的時候,蘇易明已經帶著兩個貼身侍衛趕過來了,應該是申屠銳派人通知了他,蘇易明瞧了瞧步行的申屠銳,又瞧了瞧馬上的斕丹,嘿嘿一笑,打趣他說:「喲,哥,當下人討姑娘歡心哪?這招不錯,我學會了。」

申屠銳斜眼瞟了瞟他,不屑地嘖了一聲,蘇易明便也下馬,和他一起步行。

「你倒不生氣?我妹妹聽說要嫁給你,都嚇跑了,可見你人品多次。」申屠銳並不避諱斕橙逃婚的事。

蘇易明不滿地哈了一聲,「也就是因為怕我爹,不然我比她跑得快!這會兒說不定都到紀獻了。」

「得了,別貧了。這事……以後對我妹妹好一些,就算對得起我了。」申屠銳終於說了句像兄長該說的話。

蘇易明也收了笑,半真半假道:「我都明白,可我忍辱負重,你對我說的那些話,也要算數。」

申屠銳又瞧了他一眼。

蘇易明鼻子冷冷一哼,滿懷雄心壯志道:「我這輩子一定要蓋我爹一頭!我不要再怕他了!」

申屠銳呵呵兩聲,淡淡提點他:「前朝霍臨當了駙馬,大司農,照樣被他告老致仕的爹舉棍子滿院追著打,你要衝這個才讓我兌現諾言,我看還是算了,就當我沒說吧。」

蘇易明心如死灰,張了會兒嘴,「算了,還是當我沒說吧!我乖乖當我的駙馬,為國盡忠,替你盡孝。」

前半句說的好好的,後半句又跑了,申屠銳沒好氣地踹了他一腳。

城門處一隊羽林跑進來清道,攔住往來出城的百姓,京城的百姓對此習以為常,乖覺地跪在道路兩旁,等貴人走過。

斕丹看見申屠鋮穿著便服,拉著斕橙的手從城門走進來,兩人交談著什麼,離著有些遠,看不清他們的表情。

申屠鋮也看見了他們,向羽林軍帶隊將領吩咐了什麼,將領抱拳領命,隨即撤了關防。百姓恢複通行,申屠鋮和斕橙便瞬間融入人群中,彷彿一對兒平常的兄妹。

迎面走近,申屠銳扶斕丹下馬,拉著她的手一直沒鬆開,直至申屠鋮和斕橙走到面前。

蘇易明要行禮,被申屠鋮伸手攙住,微笑對他說:「小蘇將軍,舍妹年輕頑劣,這次是向我發脾氣,才有這魯莽之舉。也怪我,事前沒和她預先提起,害她怪我武斷,請你不要見怪,更不要心存芥蒂。」

說著,他看了看斕橙,斕橙面有赧色,走上前向蘇易明福了福,「小將軍,請原諒我年少莽撞。」

斕丹站在申屠銳身後,看見斕橙一副馴服模樣,心裡暗暗吃驚。不知道申屠鋮到底用了什麼方法,能讓她乖乖聽話?依昨晚她那架勢,可不像三言兩語就能勸轉心意的。她離申屠銳這樣近,卻連眼風都沒掃向他,可斕丹知道,越是眼裡沒有,心裡才更在乎。

蘇易明連連還禮,還略顯尷尬地撓撓頭,「公主不要這樣說,賜婚突然,公主有此反應也情有可原……情有可原。」

斕橙看他局促可愛,也起了玩心,含笑問他:「既然你說情有可原,那還願意娶我嗎?」

蘇易明沒想到斕橙能問出這樣大膽的話,愣了愣,回答之前他也不知道為什麼,飛快地看了斕丹一眼,不想在她面前碰見這樣的情況。眾目睽睽,公主又殷殷含笑以待,他又能如何?只得勉強笑了笑,說願意。

申屠鋮覺得少年之間的對話可愛可笑,朗然笑出聲,他一笑,斕橙和蘇易明就不好意思了,各自紅了臉,轉開目光。

申屠銳卻沒笑,一拽斕丹,「既然此事已了,我們就告辭了。」說完轉身舉斕丹上馬,侍從把他的馬牽過來,他看也不看,飛身上了斕丹的馬,與她共騎,狠狠一夾馬腹,逼得駿馬揚蹄飛跑,路上行人紛紛避讓。

斕丹嚇得臉色發白,忍不住小聲喝問:「你又怎麼了?斕橙答應嫁給蘇易明,你不該高興么,怎麼又吃起醋來了!」

申屠銳聽了,氣得使勁一勒韁繩,疾馳的駿馬被拉得打了個立柱,斕丹嚇得尖叫,整個人向後落進他的懷裡。他卻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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