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五章 側妃之位

斕丹恍恍惚惚地信步走著,夜已漸深,宮牆間起了風,寒涼地撲在她身上,斕丹打了個寒顫,人也醒過神來。

她苦澀地一笑,回家……果然是種本能,不知不覺她已走回原來的住所,月華殿。隔了這些時日,再看這間宮殿,也許是因為沒有點燈,也許是因為已無人跡,顯得格外狹小荒僻。不算闊朗的宮門外就是窄長的宮道,她被羽林軍拖出去的時候,覺得這條走了十幾年的石磚路特別的漫長。她抬手推了推熟悉的朱門,聽見鎖鏈的聲音輕輕回蕩在廢棄的宮苑和長巷裡,落了鎖,她便回不去了。她抬頭,借著宮道里照路燈籠的微光,看已經褪色的匾額,月華的月字都看不清了,她的不得寵是彌散在她生存空間的所有縫隙里的。可就是這樣的地方,仍舊是她的家啊,無數次傷心失落的時候,只要回到這裡,便有地方安放她的身心。她深知,這個破敗的院落仰望出去,天也是藍的,月也是明的,風風雨雨都在院牆之外。

「誰!」宮女驚恐地叫了一聲,「誰在哪裡?」

斕丹太熟悉這個聲音了,幾乎無法阻止地脫口答道:「是我。」

提著燈籠的宮女更加害怕了,手抖得厲害,燈籠也跟著搖搖晃晃,但是她沒有逃走,顫聲問:「公主?丹陽公主?是你回來了嗎?」

恰好又一陣風吹過來,吹得斕丹起了一身寒慄,她又差點答是,幸好忍住了。

宮女撲通跪倒,燈籠掉在地上,蠟油傾複,瞬間就熄滅了。她雙手合什,連連叩頭,哭道:「姜兒被充入掖庭,做盡苦役,根本沒辦法給您燒上一掛錢,聽說含冤而死化為厲鬼的都穿紅衣,您到底是不甘心上路啊。」

斕丹的眼淚一下子湧出來,一時間也真有些分不清,自己到底是不是那含冤不去的怨戾鬼魂。

「公主,姜兒伺候您多年,深知您的性子,不是那狠厲之人,死後……也當不了狠厲之鬼,您無非是一口怨氣不散,可不入輪迴,吃苦的還是您自己啊!如今大旻已經沒了,您……」

「姜兒!你又胡說八道什麼呢!」又一個提燈宮女從拐角出來,驚慌喝斥她,「小心被人聽去,連命都沒了!」

斕丹也被她喝得恢複了幾分理智,再讓姜兒說下去,恐怕真的會給她帶來禍端。斕丹飛快抬手用袖子擦乾眼淚,穩了穩情緒,淡淡開口道:「我賞花迷了路,無心走到這裡,正想問一問怎麼回春輝台,大概讓這位姑娘誤會了。」

提燈宮女驟然見了斕丹也嚇了一跳,聽她說話,自然知道她不是鬼了,也收了懼色,踢了姜兒一腳,讓她一起來給斕丹施禮問安,能入宮參加春輝台夜宴的,身份必定不低。

姜兒觸動了愁腸,明知是誤會,還抽抽噎噎哭個不住,邊行禮邊道歉:「小姐,剛才我胡說八道的那些,請您千萬別見怪,我也是豬油蒙了心,聽您的聲音很像我過去的主子,所以……」

斕丹看了心酸,連忙說:「不必自責,也怪我亂走沒提個燈,嚇著你了。」

姜兒聽她的聲音和說話語氣都像舊主,更加難過,眼淚流個沒完。

提燈宮女看不下去,推了她一把,賠笑著上前給斕丹照路,「小姐別和她一般見識,她伺候過前朝公主,所以瘋瘋癲癲的,婢子們這就送您回春輝台去。」

斕丹點頭,跟著她們慢慢地走,裝作隨口問:「不知這位姑娘,伺候的是前朝哪位公主?」

姜兒正要答,提燈宮女搶著打斷,「那些過去的事不提也罷,人都死了,再說著些,沒得讓貴主知道了降罪。」

姜兒唯唯諾諾地點頭,隨即苦惱道:「糟糕,我的燈籠剛才燒壞了,回頭管事的又要打我呢。」

「你就是這麼沒頭沒腦的!什麼事都做不好!」提燈宮女訓斥道。

斕丹苦苦一笑,果然主僕相似,這小宮女罵姜兒的話,用來罵她也沒什麼不合適。「姑娘不用擔心,」斕丹摸了摸腰間,進宮也沒帶荷包,想了想,拔下頭上二支金簪,「謝謝兩位給我引路,這算我一點兒心意,換錢也夠再買個燈籠。」說著一人一支塞給了她們,姜兒不說話,提燈宮女千恩萬謝的。

已經走到燈火明亮處,提燈少女不住打量斕丹,見她平和沒架子,才笑嘻嘻地問:「小姐是哪家的貴女啊?」

斕丹皺眉,不說又怕惹她生疑,只得淡淡道:「燕王府。」

提燈宮女恍然大悟,奉承道:「您就是燕王萬般寵愛的那個大美人兒吧!」

這話今夜在斕丹聽來,簡直是莫大的諷刺,她冷冷一笑。

提燈宮女雖然身在掖庭,卻是個消息靈通的人物,她見斕丹出手大方,身份又貴重,便起了攀附之心,「姑娘,您可別怪海珊多話,海珊可聽說貴主要在這個十五吉日,冊封紫孚姐姐為燕王側妃呢。」

斕丹驟然停住腳步,海珊見她臉色發白,知道自己這個消息很有價值了,討好說:「您還是早做打算吧,到時候也別忘了海珊對您的一片心意。」

姜兒一直沒說話,這時候上前扶住斕丹的手臂,攙她繼續走,姜兒有瞬間的恍惚,好像又在服侍自家公主,這位貴人和公主一樣,傷心的時候不願說話,伺候的人也靜靜的就好。

春輝台的夜賞已經進入尾聲,不少命婦貴女紛紛告辭出宮,台上的人少,台下和石橋上卻聚集了散去的賓客。

申屠銳斜倚在台下的一個石柱上,顯然是在等人,斕丹遠遠地看見,卻不知道這個錦衣倜儻的翩翩少年是不是在等自己。

海珊有心要在燕王面前露露臉,一路把斕丹送到申屠銳跟前,盈盈下拜。

申屠銳眼裡哪有這些不起眼的宮廷婢女,斜眼看著斕丹,懶懶問:「這麼久不見你,幹嗎去了?」

斕丹垂眼不答,海珊機靈過頭地回話說:「姑娘賞花迷了路,我們送她回來。」

申屠銳聽了,滿含諷意地一笑,沒有再說話。她會迷路?

海珊有些自討沒趣,訕訕地下拜告辭,申屠銳毫不理會。

一直不言語的姜兒,突然向斕丹屈膝拜了拜,眼淚撲簌簌地掉下來。申屠銳反倒看了她好幾眼,眉頭微蹙,臉色不太好看。

斕丹也心如刀絞,正待開口,卻被申屠銳快步走過來,用力拽走,連句道別的話都沒說上。

過了石橋申屠銳才放緩了腳步,斕丹想掙脫他的手,卻被他更用力地向前拖了一下,踉蹌幾步。前後客人不多,也間隔開了距離,申屠銳改抓她的上臂,把她拽得更加靠近,他俯下頭,在她耳邊質問:「你到底去哪兒了?那個宮女是你以前的貼身侍婢吧,她認出你沒有?」

斕丹聞到他身上的濃烈酒味,胳膊又被他掐得生疼,她冷冷抬起眼端詳他,不知道他現在到底醉沒醉。他的臉色微微酡紅,眉眼間都帶了些迷離醉意,眼睛卻清明而鋒利。

對她的回視和不語,他顯然有些生氣,略嫌粗魯地一晃她,「說!」

斕丹偏開眼神不再看他,這樣兇惡的語氣,他很久沒對她用,她幾乎都有些忘記他還有這樣一面了。「沒有。」她冷淡地說,「她只是覺得我的聲音很熟悉。」

申屠銳盯著她看,語氣並沒有和緩,「那也足夠危險了。」

斕丹忍耐地咽了一口唾沫,把心裡的萬千滋味都壓下,她現在需要他的幫助,很需要!她想了想斕凰哀求他的語調,或許模仿是條有效的捷徑,可還沒開口,心卻像被攥住了一樣,又疼又沉,要裂開了一般,努力壓住的失望和辛酸就一下子跳了起來,讓她流了滿臉的淚。她又看著申屠銳了,這張她之前認為對感情,對她很真誠的英俊臉孔,說不定是那些精明狠辣的人里,手段最高,隱藏最好的。最精妙的騙術,就是讓人感覺不到一絲一毫的被欺騙。

「申屠銳……」她抽泣了一下,幾乎語不成調,「幫我把姜兒要來吧,她在宮裡過得很苦。」

申屠銳皺眉看她,敏銳地感覺到她的不同,和以往撒嬌哀求不一樣,她的眼睛裡又有了絕望的味道。

「不可以。」他輕聲拒絕,似乎不忍心,卻又很決絕。他知道這個答案讓她難過,鬆開抓著她的手,撫了撫她鬢角的頭髮,「因為她太熟悉你了,很容易就露了行藏,而且她又不是什麼精明謹慎的人,被人套出了話,就會把你陷入險地。」

此刻的斕丹尤其經不住他的拒絕,在得知他和斕凰的約定,聽到他對斕凰的承諾後,她是拼盡了全部尊嚴在祈求他。

也許她的眼神太傷感太哀怨了,申屠銳看著,終於鬆了口,「這事……以後再說。」

斕丹再沒說什麼,沉默地跟他上車,一路回府。

申屠銳喝了酒,又費了那麼多精神,真的累了,上車就開始睡,斕丹面無表情地緊貼著車壁坐著,不知不覺地用了盡量遠離他的姿態。她一路都在想,用力地想,面對這樣的情勢,她該怎麼辦?她能怎麼辦?

腦袋漸漸悶痛昏漲,原來她還是這樣的兩手空空,孤立無援,申屠銳擋在前面時,她又產生了錯覺,只要他走開,她便一無所有。

她從沒有像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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