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九章

這世界上的有些事情當你還沒有面對的時候,總是會忐忑,但真要面對了,反倒不如自己想像般的那麼膽怯,孔立青望著兩米以外朝她敞開著的實木大門深吸一口氣,舉步往前走去。她被生活打擊慣了,從來都知道沒有哪一種生活狀態是真正能讓人如意了的。

門內會是個什麼樣的女人吶?嬌蠻的千金小姐?對他們的到來是會給以鄙視的輕蔑還是會完全的漠視,孔立青胡思亂想著走進大廳。

大廳裡面的樓層挑高度很高,裡面以黑色、白色、胡桃色為裝修的主基調,色彩深沉,空間寬闊巨大,屋子正中央站著一個女人,女人的一身裝扮徹底推倒了孔立青原先在心底設定的千金小姐的形象。

女人的個子很高,一頭長長的大|波浪捲髮,挑染成酒紅色,本應是個很時尚的人,但身上卻套著一件很長,很肥大的藍色褂子,她那件大褂好像是工作服,斑斑點點沾了一些白色的類似泥漿的東西。

孔立青他們進門的時候,屋裡應該是二小姐的女人正在喝水,那做派一點沒有什麼斯文小姐的樣子,直接抱著個裝水的玻璃水壺,舉過頭頂往嘴裡灌著,很粗魯的動作,門口的一行人齊齊僵在那裡。

二小姐喝飽了水,動作挺斯文把水壺輕輕放回茶几上,然後轉身看向門口幾個人,未說話之前,她先抬手擦了一下嘴角,孔立青看見一串水珠順著她的動作滑落到她修長細白的手背上,然後被她一甩又統統消失在了地毯里。

「回來了?」二小姐開口朝著門口的周燁彰問道。

周燁彰沒先回她的話,他一手抱著萬翔一手牽著孔立青走了過去。

「周寶珠,我奶奶的養女。」周燁彰對孔立青說,然後又轉頭對周寶珠道:「這是孔立青。」

孔立青對人際交往方面要慢半拍,倒是周寶珠有點主人的自覺,她先伸出手很禮貌的說:「孔小姐,你好。」

「你好周小姐。」孔立青伸手與她相握,似乎是個很友好的見面。

周寶珠收回手後,忽然兩手抱胸,對著周燁彰,翹起右手的大拇指指向孔立青:「女朋友?」

「嗯。」周燁彰面無表情。

「要結婚了?」

「快了。」

兩人面對面站著,一問一答的好像旁邊沒有人。對話完畢,周寶珠把右手伸到下巴處,來回摩挲著看著周燁彰不知在琢磨什麼,然後她又忽然指著周燁彰懷裡的萬翔問:「你兒子?」

「嗯。」兩人還是對立著。

「私生的?」周寶珠還是保持著那個摸下巴的姿勢不變。孔立青明顯看見周燁彰的臉色變了變,一臉無奈的容忍,他沒有回答周寶珠,而是先走到一邊把萬翔在沙發上安頓好才轉頭對她說:「你回來了怎麼不回老宅去?老太太知道你在這嗎?」

周寶珠聳聳肩,越過周燁彰走到萬翔跟前蹲下看著小孩,頭也不回的答:「肯定是知道了啊,可我今年申請了香港大學的博碩連讀,有幾個作品要趕出來,被老太太看見我這一天到晚髒兮兮的樣子她又得發飆了,再說她肯定不讓我在家裡玩泥巴的所以只好跑到你這裡借你的地下室用用了。」

周燁彰拉著孔立青在一邊的沙發上坐下,扶著腦袋頗為頭疼的樣子,那邊周寶珠和萬翔那一對,大眼瞪小眼的互相看了半天,周寶珠忽然伸手戳戳萬翔的小臉:「我是你姑婆,叫一聲來聽聽,你爸爸可是從來不叫人的,你叫聲給我聽聽?」

萬翔塔拉著小腿坐在沙發上還搞不清眼前的狀況,他抬頭看向一邊的媽媽,孔立青也茫然的看著他給不了答案。

周燁彰扶著額頭把話接了過去:「你打算在這住多久?」

「怎麼也要半個月吧。」周寶珠答的自然而隨便,說完她又不放棄的繼續對著萬翔道:「乖,叫我一聲姑婆。」

萬翔是個懂禮貌的孩子,雖然很不喜歡被人戳臉,也從媽媽那裡得不到答案,但還是懂禮貌的小聲叫了一聲:「姑婆。」

周寶珠聽到小孩叫她似乎終於滿意了,她拍拍萬翔的小臉:「乖小孩,比你爸爸可愛。」她站起來心滿意足的拍拍手轉身對著沙發上的兩個大人說:「行了,我忙去了,晚飯不要叫我了。」說完也不等他們回答,挽著袖子就走了。

三個留在原地的人看著她消失在樓梯口後,萬翔轉頭問孔立青:「媽媽,她是誰啊?」

孔立青轉頭看周燁彰其實她也很想問:這是誰啊?

孔立青的這個問題直到晚上上床後才從周燁彰那裡得到答案,在周燁彰的嘴裡說出的周寶珠是周家的一隻黑羊,周寶珠是十歲的時候被周家老太太在一次旅行中帶回來的,到現在周燁彰也不知道周寶珠和老太太的具體淵源,寶珠剛到周家的時候恰逢老太太剛剛喪子,小時候的寶珠乖巧聽話成了老太太的精神寄託。老太太著力想把寶珠栽培成一個優秀的真正的淑女,從很小就給她請來了各種各樣的老師教她,寶珠從小就長的漂亮又聰明聽話,一點年紀就會說幾國的外語,鋼琴,油畫各種禮儀都學的有模有樣的,本來一切都挺好,要是這樣一直下去,寶珠在老太太的調|教下可真說得長成一個極品。

但是這世間就是存在這但是這兩個字,寶珠在十五六歲的時候忽然叛逆了,可能寶珠的性格真的不適合老太太那樣的教育方式,被壓抑的久了,到了她的叛逆期,這孩子叛逆的很徹底,抽煙喝酒,夜不歸宿這都還是小事,後來還發展到混幫派,嗑藥,飆車,什麼惹事她幹什麼,周家在香港算是有名的富豪,周寶珠惹了不少禍,還上了幾次報紙,把老太太氣的暈過去了幾次。

那幾年也正是周燁彰最低谷的幾年,他和黑道多有牽扯,怕寶珠不懂事把大人的事牽連到她身上,而且那時候寶珠在家裡也和老太太鬧的不可開交,最後無奈之下只有把才16歲的寶珠送出國念書去了。

寶珠出國後,也沒有變好,周燁彰幾次去看她發現她都有變本加厲的意思,為了這孩子他好是頭疼了一陣,真正讓寶珠改變的是一個男孩子的出現。

寶珠是漂亮的,美麗的女孩子總是不缺乏愛情,那個男孩子周燁彰見過,是個台灣留學生,斯文乾淨,是個很有擔當的男生,至少那孩子很容易的就過了周燁彰這一關。那時候寶珠囂張,幼稚,對世事要懂不懂的心態,男孩不嫌棄她一身的毛病,脾氣極好,寶珠還就吃他這一套。

兩人好上後,寶珠的生活漸漸上來正軌,後來還憑著自己的本事考上了一所知名大學的雕塑專業,寶珠好了幾年,和家裡老太太的關係也趨於緩和,本來周燁彰都對她都放心了,可就是三年前,寶珠又出事了,周燁彰趕到她身邊的時候,她已經住進了療養院,那個台灣男孩不見了,周燁彰當時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情,後來調查回來的資料顯示,也只是情侶間普通的吵架分手,但他知道在外人看來很普通的事情在當事人那裡遠不止這樣,可他從寶珠那裡也問不出什麼。

當時寶珠的情況很糟糕,厭食,自殘,有很強烈的自殺傾向,周燁彰不敢把寶珠的情況告訴家裡的老太太,只有放她在當地治療,寶珠在國外休學了兩年,來來回回的折騰了很久才又在一年前回了學校,這些年因為治療她也沒回過香港。

寶珠的情況特殊,自從生病後像變了一個人,以前挺開朗的人,現在雖然不惹事了但神經脆弱的很,時不時的就犯病,犯病就不吃東西,周燁彰這人看著挺冰冷嚴肅的一個人,但他這人責任感很重,又顧家護短,所以他也不敢隨便招惹周寶珠。

孔立青聽周燁彰講了半晚上,就跟聽故事似的,這整個就是一個豪門公主的彆扭成長史啊,不是她不厚道,聽了周燁彰一番講述,她只是覺得這姑娘就是一個公主病啊,這都是有錢環境太好了,給慣得,這要是把她換個環境三餐溫飽都不濟的地方看她還能這麼折騰不?所以她聽完故事,轉身很平靜的拍拍枕頭,特別淡定回頭吩咐周燁彰:「睡吧。」

兩人並排躺下,男人翻了個身,面朝著孔立青道:「她要是有不懂事的地方,你別在意,你記著,不管發生什麼我總是向著你的。」

孔立青睜著晶亮的眼睛回望著周燁彰:「我看她挺好的啊。」

孔立青沒說假話,在她的眼裡下午見到的周寶珠確實沒有什麼不好,她這人對人的本性有一種本能的直覺,下午見到的那姑娘,她看的出來不是一個很有攻擊性的人,性格並不尖銳,人雖有點怪,但本性應該不壞,在她看來她那一系列痛苦的成長史也跟她沒來周家前的遭遇以及老太太的教育有關,人都有個懵懂的青春期,那時候的孩子對很多事情都似懂非懂,因為無知,無懼,會犯一些幼稚的錯誤,孩子本身的錯誤並不大,她只是需要一個好的引導人,而周寶珠的生命里卻恰恰缺少了這樣的一個人。

周燁彰本來是個強悍冷硬的人,如今為了她竟然開始有些嘮叨,患得患失起來,孔立青有點想笑,男人把她想的脆弱了,生怕他有照顧不過來讓她受委屈的事情發生,自從她進了一趟公安局,男人對她就溫柔柔軟了不是一點點,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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