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章

在周燁彰轉目凝望屋外的天色出神之際,在這同一片天空下,孔立青卻是在亡命的奔波,車子如高速賓士在一個黑暗虛無的空間里,鋪天蓋地般迎面撲上來的暗黑夾帶著未知的恐懼,車頭前燈照射出來的那一點點亮光看起來是那麼的羸弱。

孔立青在轉頭看向一邊的林佩時發現他的狀況已經非常糟糕,他的面色已經不能用蒼白來形容,白滲滲的面孔上泛著一層青灰之色,嘴唇更是慘白的毫無血色,不停的有虛汗從他額頭滲出,他的眼睛也在使勁的眨著,幾個開合間可以看出他的神情已經近乎恍惚了。

孔立青大吃一驚,她一把抓住他的一隻手臂大聲吼道:「你不能昏過去,這是在高速公路上!」說話間她忽然抬手橫過林佩的身體,在他的左胸處不輕不重的拍了一下。

林佩發出一聲哀嚎車子在高速行進間成S形驚險的拐了幾下才堪堪恢複平穩,劇烈的疼痛讓林佩恢複了一些神智,他一臉大汗的扭頭看了一眼孔立青,面孔扭曲了一下,最終還是什麼也沒說。

車子搖晃時,孔立青抓著林佩的手臂也是一臉驚恐,繃緊了神經等著車子平穩下來以後,她來不及向林佩解釋什麼,趕緊坐回去,打開急救箱埋頭翻找起來。

這個急救箱體積很大,顯然不是國內生產的,裡面裝配齊全,孔立青拉開一層裝著各種藥劑的抽屜慌亂的尋找,光線昏暗,各種裝著液體的小玻璃瓶上的標籤模糊,孔立青睜大了眼睛費力的查看標籤上字跡。

「Adrenaline Hydrochloride」

感謝上天,孔立青把手裡的小玻璃瓶舉到眼前,長長的舒了一口氣,找了個地方磕掉玻璃瓶口,她一邊翻出一個注射器一邊對林佩說:「你把車先停一下。」

林佩扭頭看了她一眼問:「你要幹什麼?」

孔立青頭也不抬:「給你注射一點腎上腺素,你需要保持清醒。」

林佩青白著臉,什麼也沒說,打轉方向盤靠路邊把車停了下來。

車子停穩,林佩脫了半邊大衣露出上臂,孔立青一針紮下去給他肌肉注射了藥劑,然後穿衣服接著開車上路,前後不過兩分鐘的時間車廂里再次恢複了安靜。

「孔立青,跟我說點什麼吧。」林佩開著車忽然頭也不轉的說了一句話。

孔立青把看著窗外的目光收回來,看了一眼林佩平板的回了一句:「我沒什麼跟你說的。」她這話真不是什麼負氣的話,她這人木訥慣了,林佩對她來說怎麼都算是陌生人,她真不知道要跟他說什麼。

林佩的臉上沒有什麼表情,只是目光暗沉,說出來的話也語調深沉:「隨便說點什麼吧,我現在需要有人跟我說點什麼?」

孔立青詫異的望過去,林佩目不轉睛的看著前方,這是一條繁忙的高速公路,他們的車速不是很快,不停有飛馳的汽車從他們車旁超過,匆匆一閃而過的光影下他的面孔還是青白一片,但至少眼神是清明了。她又把目光轉回了窗外,訥訥的回了一句:「我不太會和人交談。」

有那麼片刻短暫的沉默,林佩的聲音在這個狹小的逼仄的空間里格外的清晰:「你知道嗎?剛才和你說話之前我其實是已經支撐不住了,我是想把油門踩到底昏過去的,我想我不如就這麼死了也好。」那聲音彷彿空谷深處傳來的,說不出的粘稠,冰冷。

孔立青的心底打了了顫,她忍不住轉頭看向他小心翼翼的輕聲問出:「那你為什麼最後沒那麼做?」

林佩的目光依然沒有轉動一下,他的聲音空洞冰冷:「因為我忽然想起我說過,無論最後的結果有多壞,我都不會帶你上路的。」

孔立青的內心稍微震動了一下,她明白人性是複雜矛盾的,只要是在人類這個大環境里生存人性中的陰暗與光明總是並存的,她看著林佩的目光有些複雜。

兩人又維持了很久的沉默後,林佩的聲音再次響起:「真的,我需要你在這個時候跟我說點什麼,這單調的發動機聲音讓我很想去撞牆,我怕我控制不住自己,你明白嗎?」

萎縮在椅子上的孔立青強打起精神坐直了身體,一個身體受傷情緒快要失控的人,在這種時刻是很危險的,林佩在這短短几個小時里的變故她親眼看在眼裡,被家人追殺,被性命相托的下屬背叛,從她所處的角度來說她並不同情他,但這一刻她被逼的不得不好好想想他的心理,現在她的命是握在他手裡的,至少在這高速公路上她不能讓他失控,因為她還不想死,如果說在早幾年遇見這種事她可能無所謂,就是有了萬翔她也只是會覺得自己要盡的一份責任沒有完成,牽掛和遺憾肯定是有的,但在無能為力的時候也不是不能放棄,可是現在她的內心深處卻有了一份渴望,至少她不想讓自己的生命就這麼結束。

短暫的思考沉默後孔立青控制著語速,一邊思考一邊緩慢的說:「就是所有都讓你絕望了,就算是麻木的活著,但在這人類創造出來的文明社會裡依然會時不時的有一些膚淺的樂趣的。」孔立青內心可能是感性的,但在與人交談的語言運用方面實在是很笨拙,她這一段話說的緩慢,聲音輕微,中間還有幾次停頓,沒什麼情緒的感染力,說完以後她自己都覺得沒什麼說服力。

果然林佩嘲諷嗤笑了一聲說:「膚淺的樂趣?買名車?住豪宅?還是嗑藥玩女人?」他的語速不快,吐字清楚,條例也清晰。

孔立青稍微鬆了一口氣,這人看樣子離著崩潰還有段距離,她偷偷呼出一口氣,盡量讓自己的語調輕緩,能起到一些安撫的作用:「那不是精神上的愉悅,你說的那是感官上的刺|激,比如我很喜歡看芒果台的《天天向上》,這個節目其實沒有什麼內容,但是看著的時候我會笑,能沒有目的單純的笑出來其實你的身心就是愉悅的,每天背負著繁重複雜的負擔煎熬過後能單純的笑一下,這是大多數人所經歷的生活狀態。我們絕大部分的時間都是一種常態的生活,並不是所有的都讓人絕望的。」

孔立青一長段表達的不太完整的話說完後,只引來林佩轉頭看她一眼,那眼神明顯是瞧不起人的,但好在沒有什麼惡意,她有些不服氣的接著說:「你難道沒有為看到一本好書而快樂,感動過嗎?或者是遇見美麗的風景而震撼,愉快過嗎?難道你的內心未必每天都充斥這厭惡,沮喪,憤怒的情緒嗎?你總有高興過的時候吧?」

林佩扭頭看了她一眼說:「你很單純,你這麼容易滿足是因為從來得到就太少,所以要求不高嗎?還是用這種所謂的平和來掩蓋你的不甘和憤怒?」

林佩此時的語調已經很平和,連嘲諷的疑問句都被他用肯定的平淡的語氣說出來,孔立青把臉扭回一邊,再不開口,她沒興趣聽別人剖析自己的心理,她是看出來了,這人目前情緒應該是穩定下來了。

林佩也再不吭聲,這一路兩人再是無話,在高速公路上經過四十分鐘的賓士,他們終於在凌晨時把車子開進了T市的市區。

T事緊鄰著B城,是個直轄市,凌晨的市區依然是繁華熱鬧的,他們的白色本田混跡進市區滾滾的車流中,一路都沒有遇到什麼危險,到這時他們才都鬆了一口氣。

車廂內的兩人都放鬆了一些,不再那麼緊繃的神經讓也讓人感到那麼壓抑難受了,孔立青從車子里觀望著外面的燈火璀璨,在腦中搜尋著記憶中的路線,T市她已經三年沒有來過了,她在這裡生活了十多年,整個童年和青少年時期都是在這裡成長,但這裡留給她好的記憶實在是不多,從內心裡她是排斥這座城市的。

孔立青父親以前工作的那個工廠在T市的東郊,那所老房子也是原來廠里的家屬區里,離著市區有30多公里的路程,她指引著林佩開車穿過整個市區,又往郊外開了20多分鐘最後終於到了目的地。

他們的目的地在一大片低矮的平方之內,這一片佔地面積很大,一排排平方排列規劃的很整齊,每一家的房子前面還帶著一個不大的小院子,這要是在二十多年年,那是頂好的居住環境了,但二十多年過去,這裡曾經的光鮮早已不復存在,原來住在這廠里的家屬早就搬到了廠區新規劃的新家屬區的樓房裡去了,這個地方位於市郊,因為政府還沒有開發到這一片來,這個地方在這幾年間被外來人口和小商販佔據了,原來這片家屬區每排房子中間都鋪的有乾淨的磚道,環境乾淨人員也不複雜,各家鄰居都是一個廠里的同事,大家上班下班都能遇見,互相之間熟悉的很,孔立青三年前回來找錢的那一次就發現這裡早就已經頹敗了,原來乾淨美觀的磚牆大多已經破損,破敗污濁的痕迹隨處可見,各家房前更是垃圾污水橫流,連院子外面都堆滿了雜物,在這附近有一個很大的蔬菜批發市場,住在這裡的人很多就是那裡面的商販,這些人大多生活不規律,所以這裡早晚都是嘈雜喧鬧的。

林佩的車停在這裡很是顯眼,但這附近也沒有像樣的停車場,停在哪裡都是顯眼,無奈之下孔立青只有指揮著他把車開進了巷子里就停在房子的院門口,好在她說起來真正離開這地方已經八九年了,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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