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九章

盛一南嘴巴張了張,沒有說話。

舒秦望著她, 室內異常安靜。

「她來過, 對不對?」

盛一南迴避著舒秦的視線, 低頭換著鞋:「來過嗎?上周我回家了,好像也不在寢室啊……」

舒秦失望極了。

她知道王姣姣的室友林博士忙著寫論文, 最近每晚都待在寢室,剛才她在電話里向對方確認,周六王姣姣非但沒回家,還破天荒去隔壁寢室串過門。

其實出門時王姣姣沒跟林博士說要去哪, 但畢竟兩間宿舍挨在一起, 稍微有點動靜就能傳到隔壁。

當時林博士聽到王姣姣敲隔壁的門,還納悶了好一陣, 因為都知道王姣姣跟鄰寢關係惡劣,尤其跟盛一南不睦,自從搬進女生宿舍,王姣姣樓里到處串過門, 唯獨沒去過舒秦她們寢室。

奇怪歸奇怪,林博士只當她們關係緩和了, 被舒秦電話里婉轉一打聽,順口就說了出來。

舒秦盯著盛一南, 盛一南慢吞吞拾掇著東西, 突然像想起什麼, 口氣一松:「嗨,瞧我這記性, 王姣姣是來過,但是這幾天科里不是亂嗎,一忙起來我就忘了。」

忘了?且當她忘了。

「你讓她來的?」

舒秦聲線很硬。

盛一南靜了一靜,抬起頭來。

舒秦性格好,待人有禮貌,說起話來一向輕聲細語,但她也見識過舒秦強硬的一面,譬如現在。

這話一扔出來,空氣悶得像要下雨。

盛一南默了片刻,將鞋放回床底下:「我怎麼會讓她來?你還不知道我嗎,我都煩死王姣姣了,那天她自己突然跑過來的,說第二次筆試換地方考,說完就走了。你要是不信,把王姣姣叫過來當面問問她。」

「我問過了。」

盛一南啞然。

「她待了半個小時才走。」

「你都問過了還問我幹嗎。」盛一南不高興了,「她來的時候我在廁所洗衣服,根本就沒理她。」

舒秦壓住火,把筆記本從抽屜取出,一一放到桌面。

禹明一共給了她八本筆記,除了上繳的那兩本,剩下的都放在床頭的抽屜里。

抽屜沒上鎖,只要不拿出寢室,盛一南隨時可以翻閱。

這方面,她在盛一南面前沒有秘密可言。

盛一南在邊上收拾資料,目光有點散,始終沒看舒秦。

整理好後,舒秦側過身:「今天學校來人的時候你也在,舉報者提供了筆記上的照片,而且不止一張。」

盛一南看看筆記:「我去,難道真是王姣姣乾的?媽耶,我早就想說了,你天天把筆記帶到科里去,太容易被偷|拍了。」

舒秦心裡泛起輕微的噁心。

這場舉報風波,做手腳的明明不只一個人,但是迄今為止,被推到台前的,只有一個不善於掩飾情緒的王姣姣。

「那本被拍照舉報的筆記一共有300頁,涉嫌撞題的五個病例分散在筆記本里不同的頁碼。」

盛一南茫然地眨眨眼。

「這麼厚的一本筆記,光從頭翻一遍就需要不少時間,要拍下這麼多照片,更要花不少工夫。白天我只有接台的間隙才會拿出來看,如果送病人去pau,我就把筆記放進麻醉機的抽屜里,但最多幾分鐘就會返回,就算有人拿出來翻閱,也沒足夠的時間一次性拍下這麼多照片。」

盛一南嘴唇翕動,沒說話。

「但是上周我去清平縣的時候,因為東西太多,我把筆記留在了寢室。」

盛一南哦了一聲,露出恍然大悟的表情:「我就說上周王姣姣怎麼突然跑到我們寢室來,搞半天就是那天偷|拍的。」

她歉然地撓撓頭:「舒秦,她來的時候我在裡頭洗衣服,我以為只要我不理王姣姣,她自己就會走了,這事是我不對,但我當時真沒往這上面想。」

舒秦定定地望著盛一南。

平時在科里,盛一南和王姣姣關係幾乎到了劍拔弩張的地步,但是那天晚上,盛一南放任王姣姣在寢室里待了半個小時,給她機會,讓她拍下無數張照片。

然後,站在姣姣身後的那個人從裡面篩選出試卷上相似的病例,以此為證據進行舉報。

或許王姣姣還在竊喜,因為她「取證」的時候,盛一南忙著洗衣服注意不到外面的動靜。

哪怕事後王姣姣起了疑心,她也無法站出來指認盛一南,畢竟拍照片的不是盛一南,而是她自己。

「盛一南,我們同一天進科,住同一間寢室,你是什麼樣的性格,我很清楚。王姣姣家裡的關係背景,你瞭若指掌,醫院裡有什麼動態,你第一個知道,那天王姣姣不告而來,也許你一開始沒猜到她想做什麼,但是她在外面拍照這麼久,你就一點都不起疑心?」

「不是,」盛一南瞪大眼睛,「你什麼意思?難道我還能故意讓王姣姣拍照?你別忘了,今天學校來人的時候,我和吳墨還主動幫你作證了!」

舒秦胸膛里的噁心翻湧不已,的確,沒有人能證明盛一南的動機。

就連王姣姣自己,也未必說得明白。

她只知道,她前腳去清平縣,王姣姣後腳來串門了。後來王姣姣在外間待了那麼久,盛一南既沒有阻攔,也沒有出來查看。

「盛一南,晚上競聘的結果出來了,羅主任票數超過了章副主任,王姣姣怕舉報的事對她今後造成影響,現在急著撇清自己,事情才過去幾天,就算她忘了一些細節,只要幫她好好回憶回憶就行了,她究竟是怎麼得到我去清平縣的消息,又在誰的暗示下來了我們寢室——」

盛一南的臉色發白:「舒秦,你懷疑誰都不應該懷疑我吧!而且明明是王姣姣舉報的你,跟我有什麼關係啊。」

舒秦胸膛起伏,她想起第一天盛一南帶著他們去天台,頭頂天空碧藍如鏡,風從四面八方吹來。

初進臨床的四個小醫生豪情滿懷。

她和吳墨站在天台上沖著遠方大喊:「我要做最牛逼的醫生。」另一個人聲音卻比他們更高:「我要留附一!」

明明才兩個月,但想起當時的情景,彷彿有種隔著悠悠歲月的錯覺。

舒秦嘴裡一陣發苦:「其實這件事不難確認,到底是怎麼回事,問問王姣姣就知道了,事情到了這個地步了,我想她很願意把來龍去脈想清楚。」

她轉身往外走,盛一南倏地站起來,急聲說:「不是都證明了沒泄題嗎?你的轉博名額也保住了,還要怎麼樣啊。」

肯承認了?舒秦猛地轉過身:「還要怎樣?筆記就在寢室里,你是我室友,隨時可以借閱,有沒有泄題,你比科里任何一個人都清楚,但王姣姣做這些事的時候,你推波助瀾!我被取消名額,你沒有出來澄清!事後我問你當晚的事,你連承認的勇氣都沒有!」

盛一南面色變了幾變,聲音很大,但有點結巴:「可是、可是我懷疑是有根據的。事實證明我和吳墨的那本一個撞題的都沒有,只有你看的那本撞了五道!」

舒秦眼裡迸射出怒意,快步走到桌前,冷笑:「那麼你今天知道怎麼回事了?我想我應該好好提醒你,當初你借走的那本可是你自己挑的,如果題目出自禹明的筆記,你有機會看到這些資料么?」

盛一南胡亂舉起桌上一本筆記,依然振振有詞:「那又怎麼樣?這些都是看得到的資料,那些看不到的呢。從進科第一天起就有人說禹總替羅主任出題,連你自己都和我都討論過這件事,你敢說你完全不相信這個說法?你敢說你一點都不在乎轉博名額?

「進科才幾天啊,我就看到你主動給禹總買果汁,後來禹總開始追你,我就不信他工作上從來沒給過你好處。轉博名額明明考的是實力,可是自從你跟禹總開始交往,就已經談不上公不公平了!」

舒秦愕住了,一股說不清的複雜情緒衝到了鼻根,讓她既憤怒又寒心。

盛一南肩膀一垮,走到一邊,忿忿然往下說:「我家就在一院附近,我從小的志向就是做一院的醫生,是,我家庭普通,在我的就業問題上,我父母幫不上任何忙,想留校,我只能靠自己的本事。我既沒有王姣姣的背景,也不是科主任的學生,一進科我就輸在了起點上,我明明足夠努力!可每次考試,我就差了那麼一兩分,如果沒有泄題,我輸得心服口服,如果真泄題了,舉報又有什麼不對?何況我沒有主動舉報你,舉報你的是別人!舒秦,我只是想要一個公平。」

舒秦氣到極點,反而變得麻木,她用力關上抽屜:「好,你要講公平,我就跟你講公平,進科這兩個月,我每晚去疼痛病房收樣本,你在寢室安心看書,你有沒有想過公不公平?你導師每天都在手術間親自教導你,我連個固定帶教老師都沒有,你有沒有想過公不公平?明明沒有泄題,我因為莫須有的罪名被取消了名額,你有沒有想過公不公平?」

盛一南喉嚨卡住了。

「論家庭,我父母也很普通,以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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