住院部離宿舍樓不遠,幾分鐘就走到了。
穿過大廳,上到二十五樓。
手術室分前門和後門,前門供患者出入及家屬等候,後門則是職工和學生上下班的通道。
舒秦直接走到後門,用白天新辦的門禁卡試著刷了一下,一推就開。
科里很安靜,大部分老師都下班了。
醫生辦公室和示教室沒人,閱覽室位於東邊走廊盡頭。
她慢慢走過,盡量小聲。
還沒進去,就聽到閱覽室里有人說話。
咦,難道還有別的老師同學晚上來看書,她敲了敲門。
「請進請進——」
這聲音很陌生,語氣也隨意。
舒秦推開門一瞄,大長桌盡頭遠遠坐著個人,是禹明。
他面前攤著書和一台筆記本電腦。
她剛進來時,他似乎沒認出她,上下掃她兩眼才看回屏幕。
長桌旁邊有張沙發,有個穿白大褂的年輕人歪靠在上面,手裡也翻著本書。
看到舒秦,這人立刻坐直,笑問禹明:「這是你們科新來的學妹?」
剛才說「請進」的也是他,二十多歲,笑眯眯的,身上有種懶散的氣質。
舒秦早上見過這人一面,當時他跟禹明都在男更衣室,不過她看到他們時,他不像禹明還半裸著,已經換好了自己的衣服。
她猜他也是一院某個科的醫生,而且跟禹明關係還很不錯,便甜甜一笑:「老師好。」
那人樂了:「別老師不老師的,我叫顧飛宇,你研究生還是來規培進修的?才進科?」
「我是新來的研究生,才進科呢。」
顧飛宇性格很隨和,笑笑:「你導師是誰?」
「羅主任。」
顧飛宇:「卧槽,禹明,這你師妹啊。」
禹明沒什麼反應。
舒秦有點忐忑,這位師兄看上去臉色不好,不會真餓了兩頓吧。
摸摸錢包,那張燙手的飯卡就在裡面。
她微笑走過去,拿出飯卡,小心翼翼放到他手邊:「禹師兄,我中午忙著準備考試,忘記還你飯卡了,對不起。」
禹明不接:「餓都餓完了,對不起有什麼用?」
他語氣很重,舒秦早料到如此,故意作出慚愧的樣子準備挨訓,顧飛宇看不過去了,嗤笑:「禹明你能不能別玩了,欺負你自己師妹你忍心嗎?」
又對舒秦說:「別聽他的,中午和晚上他都吃飯了,吃得比我還多。」
舒秦不讓自己流露出鄙視的神色,她看見禹明手邊全是核心期刊,屏幕上打開的網頁也是國外某資料網站。
難怪這人不肯帶教,脾氣還那麼壞。白天都那麼累了,晚上還有一堆事要忙。
想起盛一南剛才的感慨,真想讓她過來看看,光躺在宿舍當鹹魚有什麼用,人家牛逼是有原因的。
「你來幹什麼的啊?」禹明見舒秦不動,皺了皺眉。
「我來借本書,這就走。」她乖乖走到那高列著的書架前,打開玻璃門。
從低到高,逐一掃過幾排大部頭的厚書,最後目光落在一本《現代麻醉學》上。
第三版,不算新,但也夠她看一陣了。
她踮起腳尖,要拿下那本書,顧飛宇起了身了,從後頭替她拿下來,體貼地遞給她:「書這麼重,小心別砸到自己了。」
「謝謝。」
顧飛宇低頭笑著看舒秦:「忘了問了,你叫什麼名字?」
禹明盯著屏幕:「顧飛宇你不是約了要去會診嗎,怎麼還不走。」
「關你屁事。」
舒秦深覺此地不宜久留,接過書,再次向顧飛宇道了謝,就往門口走去。
眼看要拉開門,又停下來,試探著問:「禹師兄,以後科里是不是還會定期考試?」
禹明起初沒說話,過了一會才敲了敲鍵盤:「是,每月考一次。」
舒秦頭頂一轟,一次就夠折磨人了,居然還每個月都要考。
禹明緊接著又補一刀:「提前轉博或者選拔人才,這些考試成績都會被科里拿來做參考。」
舒秦臉色微變,顧飛宇哈哈一笑:「他們科變態吧?」。
變態,太尼瑪變態了,衝動之下,舒秦忍不住了:「禹師兄,出題人是你嗎?」
他仍在寫東西,一哂:「你問這個幹什麼。」
是還是不是,給句痛快話啊。
他抬眼看她,反問:「誰告訴你是我出的題?」
直覺,放眼整個科室,只有你才會把題目玩這麼複雜。
對峙一陣,看禹明鳥都不鳥她,舒秦瞬間清醒過來,低眉順眼說句:「師兄晚安。」
關上門,她吁口氣。正如盛一南所說,就算禹明題目出得再變態,她拿什麼資本跟人家講條件呢。
第二天一早,羅主任正式跟大家介紹新來的四個同學。
科里在讀博士碩士不少,上級醫生約有七八十人,再加上規培的學生、進修的醫生,烏泱泱站了一屋子。
劉琳懷孕休假,禹明正式接手白班老總,交班工作由他主持。
時間一到,他開口:「交班吧。」
眾人依次交班,舒秦在旁邊全神貫注聽著,不包括急診手術,每天光擇期手術就有兩三百台。
交完班進手術室,她跟昨天一樣跟著禹明接收急診。
然而,不知她運氣太壞還是太好,等到十點都沒來一台急診手術。
期間禹明排班、會診,一刻都沒消停。
舒秦跟在他跑上跑下:「禹師兄,什麼時候來手術。」
「不知道。」
她看他手裡一堆會診單:「我能幫著做些什麼嗎。」
「閉嘴不說話。」
跑到後面舒秦都有點羨慕王姣姣了,聽說王姣姣跟的那位潘老師特別喜歡罵學生,但至少人家踏踏實實在手術間跟手術呢。
過了十點,終於接到電話,要來一台腸梗阻。
患者二十七歲,擬行腹腔鏡下探查,被安排在五十間。
舒秦一進手術間就對禹明說:「師兄,我來做麻醉前準備吧。」
病人還沒送來,禹明盯著舒秦抽完葯,算算時間還夠,就到電腦前調出病人的化驗單和既往史。
大致評估一番病人的情況,回頭一看,舒秦還在拆全麻包。
「你這什麼蝸牛速度?」 他走到她身後。
舒秦悶頭加把勁,拆完全麻包又拆呼吸管道包。
跟他比起來她是很慢,可是在他們四個人里,她速度已經排第一了。才進科第二天,不得一步一步來嘛。
他在一旁看著她,越看越不耐煩:「我給你示範一遍。」
剛要拿過她手裡的管道,他褲兜里電話響了,一接起,是心內科有個病人要緊急插管。
禹明看病人還沒來,只得撇下舒秦:「我讓劉教授先帶你做麻醉。」
舒秦點頭,為了應付各種突髮狀況,每天科里都會有一個教授級別的上級老師待命,今天的上級老師就是劉教授。
禹明一走,劉教授馬上就進來了,一進來就罵:「怎麼回事?不是有急診嗎?病人呢?」
舒秦心中咯噔一聲,想起早上路上聽盛一南說起過,科里有個快退休的老教授,脾氣特別凶。
這位教授的凶法跟禹明的凶法還不一樣,他信奉「嚴師出高徒」,罵起學生來毫不留情面。火氣壓不住的時候,甚至不惜對學生進行「體罰」。
以前就有師兄師姐因為操作不規範,被他惡狠狠地打過手背。
曾經有位進修醫生因為挨了打,一怒之下投訴到醫務部,然而,這位教授被扣了一個月的獎金之後,依然故我。
換言之,比潘老師還凶。
她朝這人看去,五六十歲了,滿臉褶子,個頭矮小,嗓門卻奇高。無論年紀還是眼下的表現,都跟傳聞中那位教授很相符。
劉教授檢查完麻醉機,回身怒問:「葯抽好了嗎?」
舒秦速速將托盤送到他眼前:「抽好了。」
劉教授低頭檢查一遍,看劑量絲毫不差,葯管也擺得非常整潔,這才看她一眼:「你才進科?誰的學生?」
這時病人送進來了,舒秦急忙幫著搬動病人:「我才進科,我叫舒秦,劉教授好。」
劉教授看她還算機靈乖巧,上監護的操作也還規範,總算沒再找她麻煩,給病人聽完心肺,安撫幾句就到外面找家屬談話。
回來緊接著給病人做誘導,等病人安然睡著後,他沖舒秦喝道:「過來學習做呼吸。」
舒秦早就等這一句話,忙坐到病人頭端,輕輕幫病人托起下頜。
誰知剛一托好,手背就重重挨了一下:「托起來了嗎?托起來了嗎?照你這個托法,呼吸做得進去?病人胸廓起得來嗎?」
雖然隔著手套,但劉教授這一下打得太重,舒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