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卷 桃花劫 第十八章

屋內頓時亂作一團。

德榮公主氣得手直抖,一會指著夏荻,一會又指向床上的馮初月,滿腹火燒火燎,不知該沖著誰發火。

胡亂指了一通,終於想明白兒子是自家人,這種時候理應將矛頭一致對外,便牢牢用手對住馮初月,正要想法子將過錯全推到這女子身上,將兒子摘出來,孰料康平一把將馮初月嚴嚴實實抱住,聲氣頗足地對夏荻接著嚷道:「馮小姐既是父皇欽點了入書院讀書的學生,又是我最好的朋友,家裡更是歷來規規矩矩、清清白白,絕非那等低賤人家,不能讓人白欺負了去,夏二哥,你、你別想仗勢欺人。」

這架勢,擺明了要替馮初月撐腰到底。

德榮公主氣個倒仰。

盧國公夫人的神色也變得愈加複雜起來。

夏荻霍的起身,陰著臉就往外走,模樣嚇人,像要殺人似的,眾人心裡都是一驚,連德榮公主也不敢攔著。

眼看外頭聞訊而來的客人越來越多,場面逐漸朝失控的方向發展,盧國公夫人沉著臉吩咐下人:「將客人都引到外頭花廳去,令樂師將曲奏起來。內院入口暫且封住,只許出不許進。告訴大郎,讓他速速召集國公府所有護衛,護送書院里一眾學生回書院。」

雖然今晚的事已經紙包不住火,但身為今夜壽宴的主人,盧國公夫人不能任由事態繼續擴大。

盧國公府的僕從素來訓練有方,領命後,立即有條不紊地四散行動。其中一撥將屋內不相干的客人客客氣氣地引到外頭,另一撥去堵來路上的客人,將內院封住,剩下一撥去前廳找蔣徽閔,安排眾學生回書院事宜。

沁瑤幾個本已被蔣三郎領到了外頭,見屋內熱鬧,不住踮腳往內瞧,無奈盧國公夫人將門堵得嚴嚴實實,誰也不讓進去,什麼都看不見。只能隱隱約約聽到女子的哭聲,聲音聽著有些耳熟,一時卻分辨不出究竟是誰。

不一會,前來安排學生們回書院的僕從都已到位,輕聲細語地引著王應寧等人往外走。

蔣三郎見狀,將盧國公夫人拉至一旁,悄聲對她說了一句什麼。

盧國公夫人眉頭一皺,忽當著眾人的面揚聲道:「老身還有些雜事需得請一名學生幫忙,不知誰願意今夜陪老身留在府中?對了,瞿小姐,你素來機敏,不如就是你罷,明日再隨老身一道回書院。」

眾女本已走到院門口,聽得這話,不經意回頭看向沁瑤,可惜人人都被今夜的事弄得滿腹猜疑,根本無暇再關注其他的事,不過一眼,便都收回了目光。

王應寧等人聚在沁瑤身旁,擔憂地望著她,沁瑤安慰她們道:「我會照顧好自己,你們先回去,早些歇息,明日我就回來了。」

裴敏倒知道些沁瑤跟盧國公府的淵源,並不太擔心,只悄聲道:「千萬要防著那個郡主。」

沁瑤肅容點頭,讓她放心。

一干人等走後,盧國公夫人又去安排其他事宜,讓府里的嬤嬤邦馮初月清洗身子加上藥,自己則看住康平和德榮等人。眼見康平今夜不會回書院了,便讓人速速給宮裡送信,請怡妃娘娘派人來接康平回宮。

蔣三郎不方便繼續留在內院,便將沁瑤從院中引出來,對她道:「藺效昨日一早奉命去圍山了,知道我阿爺會辦壽宴,怕出亂子,千叮嚀萬囑咐讓我照看你,他知道你歷來機警,不肯輕易相信人,便告訴了我只有你二人知道的暗號。」

「原來如此。」沁瑤點頭,怪不得明明藺效不在府中,那紙條上寫的話卻只有她和藺效能看懂。

「如今好了,總算完璧歸趙。」蔣三郎神情輕鬆的笑道。

沁瑤有些局促地咳一聲。

蔣三郎見狀,心知肚明地一笑,轉身往外看一眼,「藺效去了兩日,這時候估計能回來了。」

過不一會,果然有僕從進來道:「三公子,世子來了,這會正給國公爺請安呢。」

藺效騎了兩日馬,臉上滿是疲色,進府後先給姨父祝壽,磕了幾個頭,這才到後院去找蔣三郎。

一路行來,蔣三郎身邊的人已向他透露了一二,他臉色陰得要下雨,進了蔣三郎的院子,見沁瑤和蔣三郎立在院中,不顧旁邊有人,先上前攬了沁瑤細看一番,見她安然無恙,這才鬆了口氣。

轉頭問蔣三郎:「到底怎麼回事?」

蔣三郎便從頭說起。

先是他無意中發現康平帶花球進府,起了疑心,按理說若要玩酒令什麼的,只需令主人府中隨便提供一個花球便行了,何需特意提前準備?

便有意製造了一場混亂,趁康平身邊的丫鬟無暇顧及所帶的包袱時,讓身邊身手最拔尖的高手偷偷拿了花球看,那人是老江湖,一看便知花球上沾染了迷|葯,不知康平要用來害什麼人。

雖沒看出具體是什麼迷|葯,但此人知道西市有售一種解迷|葯的藥粉,能解百種迷|葯,便自告奮勇到西市去買。

等這人將藥粉買回來,蔣三郎便拿著藥粉來找她們,隨後借故從馮初月手中奪過了球,又趁撿球的功夫將藥粉撒到花球上。

回來後蔣三郎想了一通,越想越覺得康平等人要對付的是沁瑤,因為只有沁瑤才有那個身手,能在眾目睽睽之下做到不沾一滴酒。

他急於拆穿康平等人的把戲,便偷偷傳話讓沁瑤裝暈,沒想到沁瑤見了那紙條,極為配合,很快便「暈倒了」。

他原以為康平跟夏芫是同謀,哪曾想沁瑤「暈倒後」,康平明明將她送到了荔香院,卻轉身令人將夏荻另引到碧秋齋,更讓他沒有想到的是,竟然還有一個馮初月自願頂包。

幸虧今日的事發現得及時,若真讓夏荻欺負了瞿小姐,對藺效來說,無疑是無間地獄。

藺效和沁瑤聽完事情經過,都是一陣沉默。沁瑤尤其覺得不適,想到自己險些中了被夏荻的暗算手腳都氣得一片冰涼。

藺效默了一會,怒極反笑道:「好,好,好。」

聲音沙啞,臉色極為難看,顯然已怒到了極致。說畢,一言不發便往外走。

蔣三郎和沁瑤一驚,蔣三郎上前攔住他道:「你要去做什麼?」

藺效胸膛起伏,怒聲道:「自是去殺了這豎子!」

蔣三郎和沁瑤從未見過藺效如此失控,而且看這架勢,顯見得是來真的,絕不只是說說而已。

蔣三郎苦勸道:「你跟瞿小姐賜婚在即,何苦為了他們再生波瀾?不如想辦法提前婚期,等成了親,一切都定下來了,再慢慢算賬不遲。」

到底一處長大,知道藺效眼下最顧忌的是什麼,這話一出,便直中藺效的軟肋。

藺效握劍的手緊了又松,鬆了又緊,到底慢慢壓住了胸腔那團邪火,冷靜了下來。

藺效極力緩和聲音里的戾氣,看向沁瑤道:「阿瑤,你這幾日不回書院了,先回家待幾天,哪也不要去。等皇伯父下了賜婚的旨意,我再去接你。」

沁瑤經歷了白天的事,確實有些身心俱疲的意思,聽藺效這麼說,遲疑道:「能行嗎?幾日不回書院,會不會引人非議?」

藺效頓了頓,看一眼杵在一旁的蔣三郎。

蔣三郎會意,忙大咳一聲,轉身走了,走時搖頭笑道,「嗨,嫌我礙眼了,我才不在這討人嫌呢。」

很快便一溜煙走得人影不見。

藺效將沁瑤的手送到唇邊吻了吻,低眉看向她道:「一會我會去找姨母,讓她順勢給書院放幾日假,出了這樣的事,宮裡恐怕也會有些動靜,我得多加把勁,讓皇伯父儘快給我們賜婚,免得再橫生枝節——」

說著,聲音忽然一緊,猛的將沁瑤一把摟在懷中,啞聲道:「阿瑤,你不知道我有多盼望能早日娶你進門。我知道你喜歡梅花,前些日子令人在瀾王府種了好些梅花,若咱們能在入冬之能成親,便能在一處賞雪看花了。自從母親去世,每逢過年,瀾王府都冷冷清清的,我已經有好幾年沒過過一個熱鬧的年了。」

他絮絮說著,聲音低沉沙啞,隱約透著幾分孤獨無助的味道。

沁瑤心中一澀,這是藺效頭一回在她面前流露出脆弱的一面,他以往總是成竹在胸,似乎萬事都難不倒他,今夜突然如此,難道是為了今日之事在後怕?

沁瑤雙臂緊緊環住他的腰身,彷彿要將自己身上的溫暖過渡他到心裡去似的,微澀道:「往後我每年都陪你過年,你在哪,我就在哪,再也不會讓你冷冷清清地過年了。」

說著,想起什麼,從袖中掏出一樣物事,遞給藺效,抿嘴笑道:「這是我給你做的。」

藺效接過,見是一個黑色緙絲隱麒麟紋的荷包,上面麒麟全是用金線一針一線縫就,雖然針法跟溫姑比起來還有些稚嫩,但看得出縫得極用心。

「喜歡嗎?」沁瑤見藺效久久不語,漸生忐忑。

藺效愛不釋手地細看那荷包,越看越覺得小東西這世間最美好的事物,只覺心中汩汩涌過一股暖流,之前陰沉鬱憤的情緒一掃而空。

良久,忽然低頭吻了吻沁瑤的鬢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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