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卷 還珠記 第十七章

阿寒走之前,幫著清虛子將常嶸和魏波抬到了府外青雲觀的馬車上,這樣一來,就算瞿家人聞聲出來察看府中情形,也不至於產生什麼不必要的誤會。

清心丸早已給常嶸和魏波服下去了,兩人臉色似乎好看了些,但到底二人什麼時候能醒來,連清虛子心裡都沒有底。

「方才那東西似鬼而不是鬼,似妖而不是妖,來的時候無聲無息,連為師都險些被它矇混了過去。而且阿寒是百年難見的純陽之軀,五感異常敏銳,一般的妖邪等閑不能近他身,那鬼物不但能壓制他,還能控制他的心神,委實讓為師覺得不可思議。」

今夜所有跟女鬼正面交鋒的五個人中,除了清虛子,其他人都在女鬼手底下吃了虧,但常嶸魏波不懂法術,沁瑤有傷在身,也就罷了,為何連早有防備的阿寒都未能逃過那女鬼的暗算呢?

沁瑤眉頭緊緊擰著,歪著頭只顧思量那女鬼的樣貌,將腦海里認識的人仔仔細細搜羅了一圈,也未能找到與女鬼長相相似的人,她記憶力向來不錯,總不至於錯認一張從未見過的臉,究竟在何處見過那女鬼呢?

思量了半晌,一抬頭才發現師父正目光沉沉地望著她,那目光帶著濃濃的探究和琢磨,她不由有些摸不著頭腦,問:「怎麼了師父?」

清虛子以為沁瑤揣著明白裝糊塗,心裡的火蹭蹭蹭往上冒,一指地上的兩人道:「我問你,他們兩個既然是瀾王世子身邊的護衛,為何會深更半夜出現在瞿府?」

沁瑤不由想笑,師父這也太后知後覺了吧,都幫著她將常嶸他們從府內搬到府外了,又吩咐了阿寒去宮裡給藺效送信,這個時候才想起來問這句話。

她理直氣壯地回說:「我不知道。」

清虛子見沁瑤回答得聲勢頗足,疑心自己想岔了,狐疑道:「不是瀾王世子派他們來的?」

沁瑤瞥他一眼:「師父,這兩日我一直在家養傷,若不是被那厲鬼糾纏,也不至於將您從青雲觀大老遠請來,今晚的事您從頭到尾都參與了,您覺得有什麼事是我知道,而您不知道的嗎?」

清虛子一噎,仍要說話,馬蹄聲突兀地地在空蕩蕩的大街上響起,一行人由遠及近到了瞿府門前。

清虛子掀開帘子,一眼便看見了藺效,見他身著三品武將官服,氣度出眾,相貌俊逸,即便在濃重的夜色下,也難掩其龍彰鳳隱之姿,不由隱隱嘆了口氣,這家的男子個個都生了一副好皮囊,先不說家世,便是這相貌也是萬里挑一了。

也難為沁瑤能不為其所惑,守得住本心。

除了阿寒,藺效身後還跟了幾位瀾王府的護衛,到了馬車前,藺效翻身下馬,對清虛子行了一禮道:「見過道長,我那兩名護衛現在何處?瞿小姐可還安好?」

清虛子眯了眯眼,這人外表再謙遜內斂,骨子裡還是那副久居上位者慣有的德行。他身邊的護衛深夜擅闖民宅,他不但毫無赧色,竟然一上來就明目張胆地過問沁瑤的情況,而且還是當著他這個做師父的面。是真吃定了兩家地位懸殊,瞿家只能任他捏圓搓扁嗎?

「他們現在馬車上,命是保住了,至於什麼時候能醒,且看他們各自的造化了。」清虛子不陰不陽地回道,「貧道有一事不明,今夜我們師徒三人在府中除祟,不知世子的兩位護衛為何會好端端地翻牆而入?」

聽說常嶸等人暫無大礙,藺效放了心,又見清虛子語帶質疑,他臉不紅心不跳地答道:「最近我瀾王府丟了一件重要物事,有百姓說曾看到夜賊在附近出沒,我便派了幾名王府護衛在此處巡邏,以期能早日找出賊贓。想來我手下方才多半是為了追蹤賊子,這才不小心闖入了瞿府。行事是魯莽了些,卻並無惡意,還請道長莫要見怪。」

清虛子聽他語氣誠懇,幾乎要疑心是自己錯怪了藺效,只他萬萬不相信世上竟有這般湊巧的事,怎麼每回沁瑤有什麼事,身邊總能見到這位世子的身影。

「世子。」沁瑤剛下馬車就見清虛子擺著一張臭臉,沒奈何,只好對藺效客氣道:「常護衛和魏護衛方才已服了清心丸,雖然還未醒轉,但氣色好了許多,我這還有兩粒滋補真氣的三陽丹,等他們醒轉後,讓他們服下,應該就沒什麼大礙了。」

說著便用沒受傷的那隻胳膊從腰間的荷包里掏出藥瓶,倒了葯遞給藺效。

藺效目不轉睛地看著她的動作,見她臉上雖然若無其事,但左邊的胳膊行動遲緩,顯是還未大好,下巴尖尖,短短兩日,似乎又清瘦了不少。

他心裡隱隱發悶,低聲道:「你好些了嗎?」

沁瑤點頭笑道:「我好多了,多謝世子掛懷。」轉過身,就要掀開車簾,請藺效他們重新安置常嶸和魏波。

藺效一眼看見她雪白脖頸上幾道青黑色的指痕,不由一震:「你脖子上怎麼了?」幾步上前,一把攬過她的肩膀,低頭細看。

清虛子怒不可遏:「世子請自重!」

沁瑤連退幾步,一臉錯愕地看向藺效。

藺效怔在原地,深悔自己失態。他想起上回在韋國公府,她提起夏荻輕薄她時的表情,那般的厭惡和不屑,想來深惡此事,如今自己一時忘情,失了分寸,不知會不會從此被她視為登徒子之流。

「世子——」車簾突然掀開,常嶸從車裡冒了出來,目光獃滯,神情很是迷茫。

沁瑤見藺效面色灰敗,對常嶸的話恍若未覺,這才意識到方才師徒二人反應過大,錯怪了對方的一片好意,白白讓人下不來台,忙順著常嶸的話解圍笑道:「醒了就好,醒了就好。」

藺效微鬆口氣。

魏波這時也跟在常嶸身後下了車,兩個人真氣還未恢複,走起路來腳底下像踩了棉花似的。

藺效看在眼裡,想起沁瑤的話,便將三陽丸給常嶸和魏波道:「速速服下吧。」

常嶸吃了葯,心有餘悸道:「今夜那女鬼著實嚇人。」將之前的事從頭到尾細細跟藺效說了,當然,略去了藺效派他們來保護沁瑤一截,只說他們路過此地,恰好撞見那鬼物。

藺效眉心凝在一處,擔憂地看向沁瑤道:「那女鬼為何好端端地會纏上了你?近些時日,你可曾去過什麼不該去的地方?」

沁瑤搖頭:「自前日從大隱寺回來,我便未曾出過門,實在不知這女鬼的來歷。」

清虛子轉身往府內走:「萬事有果必有因,那女鬼不會無緣無故纏上你,你身上必有她所求,只咱們現在還不明白她所求究竟是什麼罷了。這些時日,師父和師兄寸步不離地守著你,總歸要將這鬼物除去了,咱們再回青雲觀。」

藺效聽得這話,心定了定。

見沁瑤拔腿便跟著清虛子往府內走,他身形一動,攔在沁瑤身前道:「瞿小姐請留步,我有兩句話想跟你說。」

沁瑤不得不收住腳步,抬頭看向藺效。

藺效個子很高,兩人相對而立時,沁瑤只齊他的下巴。

因著薄雲遮月,夜色昏黑,藺效大部分的臉龐都掩映在半明半暗中,沁瑤一時看不清他的表情,只覺得他的目光異常明亮,落在自己臉上,無端讓人產生一種灼熱的錯覺。

這種陌生的感覺讓她不安,她微微側頭避過藺效的目光,清清了嗓子,故作鎮定道:「世子但說無妨。」

哪知清虛子見此情景,剛邁入瞿府大門的右腳倏地收回來,轉身下了台階,直奔沁瑤道:「磨磨蹭蹭做什麼,快跟師父回府!」

沁瑤被師父拽得一趔趄,表面上雖狼狽,心裡卻如釋重負,也來不及看藺效的表情,忙順水推舟隨著師父進了大門。

藺效幾日未見沁瑤,本想藉此機會多看沁瑤兩眼,說兩句話,誰知就這樣被清虛子給橫插一腳,壞了打算。他在原地失望地站了許久,直到沁瑤的身影徹底消失在門後,才陰著臉上了馬,鬱郁地離開瞿府。

常嶸跟魏波等人大氣不敢出跟在藺效身後,不時互相心照不宣地對對眼,他們之前總覺得瞿府太過寒酸,瞿小姐有些配不上世子,如今看來,還不一定誰瞧不上誰呢。

一連幾日,女鬼再未出現過,沁瑤的肩傷卻一日一日見好了。

清虛子為了守護沁瑤,撇下青雲觀的事務,在瞿府住了半月之餘。

如今眼見得沁瑤身體好轉,女鬼又未再登門造訪,便決定留了阿寒在瞿府照應沁瑤,自己先回青雲觀主持事宜。

期間王應寧遞了帖子來看了沁瑤好幾回,沁瑤喜她知禮良善,王應寧則欣賞沁瑤古道熱腸,此後兩人便時有往來。再就是靖海侯又派人送來一堆珍稀藥品,同時吩咐那位老郎中隔日來瞿府給沁瑤請脈。

奇怪的是馮伯玉再也沒露過面。

沁瑤在府里一連拘了好些日子,好不容易肩傷得愈,便想著出門走動走動。瞿陳氏拗不過女兒,正好這日要出門採買些補品和胭脂水粉,便帶了沁瑤和阿寒一同出門。

到了賣水粉鋪子的雲容齋,沁瑤剛下馬車便聽有人喚她:「阿瑤妹妹!」

沁瑤回頭一見,綻開笑容道:「馮大哥。

上一章目錄+書簽下一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