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卷 風波急 第三十一章

秋日本就乾燥, 加之風勢相助,火蔓延得極快。

樑上垂下的厚重簾幔加速了火勢,大殿中很快傳來樑柱被烈火焚燒的嗶啵作響聲,濃煙如黑雲般滾滾而出, 熱浪如有實質,叫囂著噴涌到殿外、強力地烘到諸人的臉上。

原本墨暗的天空被火光照得澄亮, 焦灼刺鼻的味道在人群中瀰漫開來, 眾人惟恐被火卷裹在其中, 再也無心混戰, 邊打邊往台階下迅速擴散。

文一鳴立在殿前, 任由奔涌的人群衝撞著自己,眼見百年家業便要付之一炬,臉色難看得嚇人, 嘶聲道:「速救火!」

萬梅山莊的眾子弟聞言, 留下一部分子弟跟昭月教教徒繼續混戰, 剩餘門人全都在文一鳴指揮下飛快地四散開去, 汲水滅火。

峨眉等門派掌門人雖對文氏父子的行為頗有微詞,但也知道,若放任這火勢不管, 整座山莊都會被吞沒在一片火海中。

便也吩咐底下門人奔到山莊周圍的水池或是林中溪流中匆匆汲了水,跟隨萬梅山莊的門徒一併撲火。

平焃軍營中出身,又與旁人不同,眼見場面迅速失去控制,立即在最快時間內挑了幾名沉穩歷練的都尉府軍士, 令他們帶領眾人滅火,自己則拔劍出鞘,接連踩踏上漢白玉圍欄,一縱而起,飛到屋檐上,追隨著金如歸和平煜的身影而去。

這時,洪震霆及白長老、柳副幫主幾個深知金如歸了得,忙也拔出各自武器,紛紛躍上屋頂,瞅准金如歸遠去的方向,一路窮追不捨,也好早些替平煜脫困。

李由儉雖然剛才吃了金如歸一掌,但因躲避得及時,並未受重傷,被一眾行意宗長老圍在當中,目光複雜地望著秦勇,欲言又止。

秦勇及秦晏殊怕火勢波及傅蘭芽,見李由儉面色尚不算差,中間又隔著大批望外涌的江湖人士,顧不上過去查看他清形,只匆忙道:「由儉,稍後匯合。」便護著傅蘭芽跟隨人流往外走。

可剛走幾步,李攸便帶著李珉及陳爾升等人追上。

李攸攔住秦氏姐弟道:「此處火勢太大,未免傷及傅小姐,我們先去旁處避一避。」

傅蘭芽心知平煜最為信重李攸,斷不會放心任由秦門中人將自己帶到旁處,便忙立住腳步,點頭道:「李將軍。」

秦晏殊見傅蘭芽的態度已然十分明確,面色不由黯了黯。

從頭到尾,傅蘭芽就不曾給過他半點希翼。

秦勇卻從容應道:「任由李將軍安排。」

傅蘭芽焦急地抬頭四處張望,見屋檐跟夜幕融為一體,到處不見平煜和金如歸的影子,也不知他二人纏鬥到了何處,正是心急如焚。

尤其是想到剛才金如歸似是給平煜服了怪葯,她一顆心高高懸在半空,怎麼也定不下來,摸了摸袖中的解毒丸,裡頭還剩三粒,也不知是否可解金如歸那怪葯,若可,不知怎樣才能送到平煜 。

正要請李攸想辦法,就聽大殿中忽然發出一聲巨響,似是什麼東西被大火燒斷,倒在了大殿當中。

聚在殿前的人群受到這番驚擾,立即如潮水般順著台階迅速往外撤,連秦勇幾個都被人潮衝撞得險些立不住。

李攸不想讓平煜有後顧之憂,大聲道:「走!」

護著傅蘭芽奔向偏殿後頭的梅林。

萬梅山莊背靠萬梅峰,俯瞰金陵城,山環水繞,佔地極廣,滿山莊除了鱗次節比的亭台樓閣,更有數千株梅樹、繞庄而流的溪流及綿延不絕的翠林。

與尋常山莊不同,為了便於隨時遠眺山中美景,文家祖輩除了在山腳下設了正門外,並未在莊子四周堆砌高牆,反倒以暗含三元積數之相的翠林設下了機關。

因著這翠林作屏障,山莊跟周圍妙境融為一體,鬱鬱蔥蔥,一望無際,但也因如此,火勢一旦燃起,便有漫山遍野擴開之虞。

李攸及秦勇幾個來參加武林大會之前,曾仔細研究過萬梅山莊的布局,知道在主殿不遠處,還有座偏殿,而偏殿後頭,則有座梅林。

最妙的是梅林旁有條潺潺流動的小溪,汲水御火甚是方便。

越過人潮到了林中,果然十分清靜,與吵鬧震天的主殿有著天淵之別,且因季節未到,梅林滿是青枝,林旁還懸著不少燈籠,光影斑駁,明亮開闊,半點不輸白晝。

「先在此處歇一會。」李攸拭了拭汗,對傅蘭芽道。

火還未燒到林中,昭月教那幫異類也暫且未尾隨而至,他們打鬥了半天,正累得慌,趁此機會,也好好調息一晌。

左右平煜不見人影,他白著急也沒用,不如先全心全意將傅小姐這邊護好,也免得兩頭都未顧好。

秦晏殊怕昭月教的人突然殺至,剛要令門人在林外布防,就聽不遠處傳來一陣紛亂的腳步聲,直奔溪邊而來。

一抬眼,就見那幾名昭月教的奉召集結了數十名從火中逃出的教徒,將林外團團圍住。

看得出,這幾人已得了金如歸的吩咐,迅速轉移了戰場,不再浪費時間跟別的江湖門派周旋,轉而全心全意來擄傅蘭芽。

李攸眉毛一豎,罵道:「還沒完沒了了。」長劍一抖,刺向離他最近的粉裳女子。

秦勇和秦晏殊也立即兵分兩路,攔住朝溪邊湧來的昭月教教徒,過招時,不忘遠遠呼哨一聲,召喚左右的秦門子弟。

萬梅山莊本就極大,加上剛才火勢一擾,諸江湖門派早已分散到各處。

到了眼下,諸人要麼正跟萬梅山莊的子弟和庄丁一道撲火,要麼便已廝打至山莊別的角落,至於洪震霆幾個,則在到處找尋平煜和金如歸的蹤影,一時無人趕到梅林邊來。

傅蘭芽立在溪邊,緊張地望著離自己不過咫尺之遙的那幾名奉召,雖然前有李攸及秦晏殊等人,仍覺毫無依傍,怔了一晌,想起所在環境,又忍不住四處張望,這才發現溪流對面的翠林有些古怪。

她心中一動,盯著樹林細瞧起來,越看越覺得樹木栽種的角度和距離是被人有意為之。

正看得出神,忽聽不遠處傳來一聲清嘯,惶然轉頭一望,就見半空中遠遠掠來幾人,速度堪比箭矢。

從當先那人的身形和相貌來看,正是平煜。

離得近了,幾人面目清晰暴露在林梢燈籠投射下,傅蘭芽焦急地定睛一看,心中一顫。

就見平煜臉上潮|紅,神情隱約露出痛苦之色,似是在竭力忍耐著什麼。

他身後正是金如歸,短短半盞茶功夫不見,金如歸似是引發了狂性,眼睛赤紅,滿頭烏髮散開,披在肩上,隨著他起縱的動作迎風飛揚,狀似癲狂。

他一路死死咬住平煜不放,似是今夜不將平煜抓住,絕不會善罷甘休。

平煜繞著樹梢左躲右閃,正在拚命躲避身後金如歸的追纏。

在兩人身後,洪震霆及平焃緊追不捨,卻因金如歸奔得太快,始終離他有段距離。

白長老等人已然不見,不知是輕功稍差,以致不慎跟丟,還是去應付旁的昭月教教徒。

傅蘭芽見平煜情形不對,只當他已然毒發,心怦怦直跳,忙從袖中取出一粒解毒丸,緊緊握在掌中,只等平煜藉機靠攏,便要將解毒丸遞給他。

平煜到了林中,匆匆往下一顧,見傅蘭芽孤零零一人立在溪邊,咬了咬牙,從樹梢上飛縱而下,一把將她摟在懷中,越過溪流,往對面林中奔去。

「你是不是中了毒。」傅蘭芽緊緊摟著他的腰身,只覺什麼東西正硬硬地抵著自己,一時來不及細想,急忙將手中藥丸塞到平煜口中,「快,服了這藥丸再說。」

平煜這時已經煎熬到一句話都說不出來,全身血液都如滾水般奔涌不止,身上燙的堪比烈火焚身,恨不得在地上翻滾掙扎,或是一盆冷水兜頭澆下,好稍稍緩解胸膛里叫囂滾動的慾望。

所幸的是,他神智並未喪失,見傅蘭芽給他喂葯,忙二話不說服下,雖然心底明知自己中的是金宵丸,傅蘭芽的藥丸興許並不對症,仍生出一絲希翼。

服藥後需得片刻功夫起效,他往林中一望,打算先找個地方稍歇,等藥性得解再從林中出來。

也免得內力被這媚葯擾得亂成一鍋粥,無法隨心所欲調用,難保會被金如歸暗算。

剛奔到樹林邊緣,誰知身後掌風獵獵,卻是金如歸已經追到背後,須臾,陰測測的笑聲傳來,「平郎,我早告訴過你,這金宵丸神仙無解,除了行房發泄之外,別無他法。你若不從,只有死路一條——」

不料他還未說完,平煜怒極反笑道:「今日我定讓你死無葬身之地,你最好別落在我手裡!」

金如歸冷笑:「平郎,你今日如此耍弄於我,就算拼掉我昭月教半數教眾,我誓必要稱心如願。」

他武功本就卓絕,此時狂性大發,愈加的難以對付。

且他恣意慣了,又素來自負,一旦起意,不論身處何處,只管隨性而為。

他此時只有一個念頭,無論如何,今夜都要將平煜抓住,在林中或是何處,好好折辱他一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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