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卷 明月照我還 微博番外

下人送來一份報紙,紅豆喝口茶隨手翻看,戰後民生凋敝,各地不乏癘疫饑饉的新聞,然而自敵寇正式宣布戰敗,報上好消息仍占絕大多數,一頁一頁翻下來,她心情變得跟外頭藍天一樣晴麗。

賀家回滬才剛一個月,諸多雜事亟待整理,當年遷往重慶時只留下了幾個管事照應,時隔八年再回,賀公館內外都蔽舊了不少,余管事這些日子忙於帶人修葺粉刷,她和婆婆也整日指揮下人打點拾掇,收拾了近一月,總算收拾出原來的模樣。

她和賀雲欽仍住原來新婚時的房間,賀光明和賀真理被安置到公婆房間隔壁。大哥賀寧錚跟趙小姐的親事尚在商議,至今仍算個單身漢,回來之後,他便依舊住在原來的房間。一家上下,惟有賀竹筠搬去了余公館。

露台傳來笑鬧聲,她開窗往外看,幾個小人你追我趕,笑得憨歡,草坪盡頭特設一柄碩大的白色西洋傘,用作遮陽之用,婆母和幾位太太坐在傘下閑適地飲茶聊天。

賀雲欽一早便去震旦安排回遷後的事項,紅豆也有許多事要忙,頭一件,就是她為了支持戰後救濟工作,近來正跟朋友合力籌辦福利基金會,此事宜早不宜遲,馬上要進行第一次會務討論。

整理妥當,她剛待撳鈴讓余管事備車,門口傳來低聲說話的聲音,下人敲門道:「二少奶奶,趙小姐來了。」

紅豆欣然應道:「快請進。」

趙小姐名喚趙思寧,是大鼎船舶公司的二千金,漂亮爽利,滿腔愛國熱情,此前在重慶她與趙思寧為前線縫製軍衣合作過幾回,對其印象甚佳,後來趙思寧跟和大哥賀寧錚確定戀愛關係,她得知此事,內心是極其贊成的。

自從跟段明漪離婚,賀寧錚跟賀雲欽重又回到了小時融洽篤厚的狀態,然而因為他無心再婚,儘管過得充實,出入皆只一人,有時不免有些形隻影單之感。

趙思寧跟他的邂逅,乃是在一年前的某次物資籌備晚會上,用趙思寧自己的話來說,她對賀寧錚一見鍾情,儘管賀寧錚起初並未給予響應,但架不住趙思寧熱情誠摯的追求,賀寧錚就像塊被熱氣所包圍的冰塊,慢慢有了融化的跡象,相處至今,只要一提起趙思寧,賀寧錚臉上那種發自內心的笑容,怎麼也掩抑不住,整個人彷彿煥發了新的面貌,一掃之前的沉鬱寡言。

兩人婚事擬在年底,趙思寧並無老派的避嫌觀念,無事便來賀公館找紅豆,今日之所以來,就是要跟紅豆同去福利基金會。原本顧筠也是委員之一,但因新近查出來懷孕,哥哥雖然不拘著她,但著手開辦洋行之餘,整顆心都放在顧筠身上,為了讓她安心養胎,紅豆將顧筠手頭的工作都接了過來。

紅豆拿起手袋,走到門邊,笑道:「我們走吧。」

趙思寧轉動腦袋四處搜索:「光明和真理呢?」

「在花園裡玩。」

「要不要帶他們一起去?」

紅豆朗笑道:「太皮了,若是帶他們去,事情怕是做不成了。」

「也是。」趙思寧只得作罷,旋即又高興起來,「那我明天再來看他們。」

福利基金會設在原法租界的富安路,戰後再無「租界」一稱,但委員會怕各界人士找不到具體地址,在報上刊載新聞時,仍冠以「原法租界」等字樣。

因是利民義舉,等紅豆她們來時,會場熙熙攘攘,已有不少人了。紅豆是基金會的重要理事,一來便忙著招待客人,等到她的演講完畢,已近中午了。

接下來負責主持會議的是女子師範學校的校長,紅豆從講台下來,自到另一角去整理資料, 突然有人喚她:「紅豆。」

這聲音很熟悉,她怔了一怔,轉過臉,竟是秦學鍇。

數年不見,秦學鍇面容氣度都與從前有些不同,第一眼她差點未認出,失神片刻,這才道:「秦學長。」

秦學鍇停下腳步,笑著望她:「好久不見。」

八年歲月一晃就過去了,紅豆好生唏噓:「秦學長也是剛回上海?」之前聽顧筠說秦學鍇先去了廣州,廣州淪陷後,又輾轉去了別處。

秦學鍇點點頭:「剛回來,打算接明報主編一職。」

想起當年在聖約翰的光景,紅豆一時間感慨萬千,斟酌著要找話,有人在身後道:「紅豆。」

兩人迎聲一看,一個高挑男人走來,這人到了跟前,又停下,插著褲兜,望向秦學鍇。

紅豆訝笑:「你怎麼來了。」

賀雲欽走近,跟秦學鍇握手,微微一笑:「秦先生。」 他剛從震旦回來,猜紅豆可能還在基金會,特過來接她。

這一來彷彿失去了繼續談話的興緻,接下來只淡淡聊了幾句,秦學鍇就告辭而去。

回到賀公館,進了房間,賀雲欽關上門,在紅豆身後問:「秦學鍇也是基金會的管事?」

紅豆漫應道:「不是。」

他將外套扔到沙發上:「那他為什麼跑去基金會?」

她心裡明鏡似的,瞟他:「基金會誰都可以去,你去得,他為何不能去。」

賀雲欽一揚下巴:「聽說他至今未娶妻?」

她驚訝道:「我怎麼知道他有沒有娶妻。」

話未說完,她身子一輕,整個人被賀雲欽舉了起來。

「幹什麼。」她嚇一跳。

他不理。

她怒道:「你放我下來。」

他不放。

她瞪他一會,笑著推他的肩,低聲道:「賀雲欽,你這個大醋罈子。」

他放她到床上,欺身壓上去,她今日穿件柔藍色洋裝配,耳朵上一對金剛石耳釘,身上別無首飾,素雅中不失明麗,他莫名悸動,格外想跟她親熱,一隻胳膊撐在她肩側,另一隻手固住她渾圓的大腿,順勢往上滾她的裙邊,可惜裙角做得太窄,推起來太費勁。

「你瘋了,這才中午。」

他揚眉:「中午又如何?」

她瞪他:「秦學鍇怎麼惹到你了。」

他揚眉:「他惹我的地方多了。」

她一愣,都這麼久了,這人還記得秦學長向她求婚的事,睨他一會,終於沒繃住笑起來,抬手比了個很大很大的手勢:「賀雲欽,其實剛才我說得不對,你何止是大醋罈子,簡直是專放陳年醋的醋罈子。」

他冷哼一聲,低頭去啄她微敞的領口:「虞紅豆,成親至今,我們可以認真算算,到底誰更能吃醋。」

「我何時無故吃過醋?」

「我何時給過你吃醋的機會?」

她啞然,他趁勢解開她後頭的紐扣,正要往下褪裙子,外頭忽然有人「啪啪啪」敲門,伴隨著小兒脆揚的聲音:「媽媽,爸爸。」

紅豆一愣,飛快地推開他,跳到床下找鞋,慶幸道:「壞人,差點就跟著你一起胡鬧了。」

賀雲欽懊喪地翻了個身,從前是不識趣的下人,現在是賀光明和賀真理,下人可以攆,兒子女兒還能如何。

等妻子整理得差不多了,他起身,到外屋開門,門一開,第一個撲到他懷裡的正是賀真理。一上午不見,女兒稚氣的嗓音里充滿了思念:「爸爸。」

他心都要化了,將胖嘟嘟的女兒舉起,笑道:「上午在家玩什麼。」女兒神色模樣極肖妻子,活脫脫一個小小的胖紅豆。

賀真理揮舞胖胖的胳膊:「跟哥哥學打球,哥哥學得可快了。」

賀光明低頭看向兒子,七歲多的賀光明老成地點點頭:「爸爸,我已經會發球了。」

這時紅豆從裡屋出來,賀光明扭臉一看,啪嗒啪嗒就往母親身邊跑:「媽媽,我們一起去打球好不好。」

小真理也在父親懷中伸出小手:「媽媽。」

賀雲欽哄他們:「一會爸爸帶你們打,保證你們學得更快。」

兄妹倆大喜過望,拚命點頭,誰知賀真理不經意瞥見父親衣領,那上面有一小塊紅色的印跡,不由大驚失色:「爸爸,你怎麼了。」

她擔心爸爸也像哥哥一樣天一熱就流鼻血。

紅豆牽著兒子的手走到丈夫身邊,看清那東西,剛才親熱時,她的胭脂不小心蹭上去了,賀雲欽倒是若無其事,在女兒糯米糰子似的臉頰上大親一口,這才將女兒遞給她:「等爸爸換完衣服再說打球的事。」

晚上哄兄妹倆睡了,紅豆回屋,一進門就看見賀雲欽半蹲在書桌前,襯衣袖子高挽著,低著頭,正擺弄一堆木條,檯燈燈光暖澄澄的,在他身後投下一圈柔和的光影。

戰後不少地方的工程需要重建,賀雲欽近來手頭工作繁重,畫圖到深夜是常有的事,她原以為他又在設計模型,誰知走近一看,那攤開的圖紙分明是一張低矮的圓桌。

「這是什麼?」她蹲到他身邊,拿起一根木條好奇地看。

「積木,給光明和真理玩的。」

她又拿起那張圖:「那——這肯定是給光明和真理設計的書桌咯。」

賀雲欽起身到書桌上撿了兩支鉛筆,用裁紙刀一邊削一邊道:「桌子、筆,都給他們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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