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陳白蝶案 第十七章

紅豆拿過那書, 對秦學鍇道:「學長,我能把這書拿回去做摘抄么?」

秦學鍇道:「這些資料都是歷屆團契成員從各處搜羅而來的,若是要取回家私用,得先做個登記。」

說著便從另一個常用的書櫃里取了一個線裝登記本,抄下那書的封頁——《玄宗野錄》。

三個人又將先前搬出來的資料一一收回書櫃,從雜物室出來。

眼看要走到校門口了,秦學鍇看看紅豆, 忽道:「你們下午可還有旁的安排, 昨天我聽同學說,大劇院排了白玉龍的新電影, 既然下午無課, 不如一道去大劇院?」

紅豆滿心惦記找玉淇表姐,唯恐錯失良機, 哪有心思去看電影, 忙笑道:「家裡還有急事,需儘快趕回去, 今日之事麻煩秦學長了, 下回我和顧筠請秦學長看電影。」

秦學鍇早不知被紅豆拒絕過多少回了, 失望是失望, 卻並不氣餒, 只無奈笑道:「那就等下回了。」

秦學鍇走後,顧筠對紅豆道:「你到底在查什麼,不告訴秦學鍇,總可以告訴我吧?」

紅豆將那本書夾到后座上, 騎上腳踏車:「暫時還不能說,不過只要能搞清楚真相,我一定第一時間告訴你,我還有事,先走了。」

騎了一截,回頭看顧筠仍抱書站在校門口,又折回來道:「你沒事早些回家,近些日子別一個人單獨出門,尤其別去車站之類的熱鬧地方。」

顧筠對紅豆的性情知之甚詳,聽了這話,淡然說出自己的猜測:「我就知道你肯定在查什麼,說吧,是不是你哥哥警局裡出什麼稀奇古怪的案子了?」

紅豆擺擺手,揚長而去:「反正你先回家,明天早上見。」

早就中午吃飯時,紅豆跟虞崇毅約好了,若在團契里有什麼發現,直接去公共租界警察局找他。

到了警察局,門口阿伯認得紅豆,笑呵呵道:「紅豆又來找哥哥了。」

紅豆下了車,甜甜一笑道:「龔阿伯,麻煩幫我進去跟我哥哥遞個話,就說我有急事找他。」

過了會,龔伯從裡頭出來道:「你哥哥這就出來。」

沒多久,哥哥出來是出來了,身邊卻還跟著警察廳的其他同僚。

其中有一人蠻氣派,大約四十多歲,生得倒是儀錶堂堂,就是臉色看著有些濁氣,似是長期耽於酒色所致。

紅豆認得這人是白廳長,對其並無好感,見他們出來,忙悄悄將腳踏車推到旁邊樹蔭底下,轉臉看街對面的風景。

白廳長被一眾人簇擁著走到車邊,趾高氣昂地正要上車,誰知一眼看見了紅豆,愣了一下,上上下下將她打量一遭,轉過身去,遙遙對龔伯招招手。

龔伯忙一溜煙跑過來。

白廳長指了指紅豆:「那小姑娘哪來的。」

龔伯微微哈腰道:「回白廳長的話,這是虞警佐的妹妹,說有點急事來找她哥哥,這就要走了。」

虞崇毅皺了皺眉頭。

白廳長頗感興趣地轉臉看向虞崇毅:「你妹妹?怎麼,不介紹認識認識。」

虞崇毅笑容微僵,礙於職位,不得不謹慎回道:「屬下有些東西落在家裡了,讓我妹妹幫忙送一趟,馬上就走,廳長,您不是為了陳白蝶的事要專門去一趟法國領事館么,時間不早了,該上車了。」

白廳長喉嚨里笑了兩聲:「虞崇毅啊,你在我手底下混跡數年,一點長進都沒有,還是這麼不會說話,你妹妹看著倒是比你機靈多了,也罷,早些去早些回,領事館回來,我還約了朋友談事情。你剛才是說,你也要出去辦案?」

虞崇毅道:「我想去查一查陳白蝶和王美萍兩人社會關係上的交集點。」

白廳長意味深長道:「難怪你剛才說有事,不肯跟我們一道去領事館,也好,那麼,稍後見。」又仔細看了紅豆幾眼,這才上了車。

等那車揚長而去,虞崇毅拉了紅豆到一邊:「下次別來警局找我了。」

紅豆滿臉厭惡地看著街盡頭的車影:「那人剛才問什麼呢?」

虞崇毅說:「就問問你是誰,沒說別的。總之你下回別來了,有什麼事等我回去再說。」

想起白廳長走時的目光,他心裡不無隱憂,白廳長的太太是本埠出了名的悍婦,畏於河東獅吼,白廳長在太太在世時還算懂得收斂,然而自從太太去年一病死了,白廳長活像掙脫牢籠藩籬的困獸,到處花天酒地,恨不能以加倍的風流來彌補過去二十年的所謂『不幸婚姻』。

與此同時,放話出來:因吃了前頭太太的虧,這回定要找個才貌雙全的。先後收了幾任小老婆,仍不知足,又將主意打到了女學生的頭上。只目前尚未找到合心合意的,續弦的事不得不暫時擱置罷了。

紅豆心裡想的卻是另一層,點頭道 :「嗯,我下回不來了。」免得叫哥哥上級看見,平白挑哥哥的理。

虞崇毅道:「你在這等我一會,我進去跟同僚說我出去辦案。剛才白廳長他們在,我不方便取王美萍的驗屍單出來。」

紅豆驚訝道:「為什麼要把王美萍的驗屍單取出來?」

「賀雲欽要看。」

紅豆撇撇嘴,哥哥還真把賀雲欽的話當回事:「哥,你就不怕賀雲欽別有用心?」

虞崇毅一心破案,聽了這話苦笑道:「哥哥當警察這幾年,別的本領不見漲,看人的本事還是有幾分的。不管賀雲欽懷著什麼目的而來,總歸他不會是壞人。我現在只想儘快找到你表姐,就算泄漏了什麼不該泄漏的,哥哥也認了,大不了不做警察,再去找別的營生。」

紅豆怔住,原來哥哥竟是真不想做警察了。再想想剛才哥哥在白廳長面前那副拘束樣子,隱約也能體會到哥哥的苦衷。

一時間五味雜陳,也就未再說話。

虞崇毅很快就去而復返,手裡果然多了個布袋,徑直走到紅豆面前,推了腳踏車道:「我們先去富華巷找賀雲欽,約好了五點半,眼看快到時間了,他既然去了王彼得處找資料,沒準會跟你一樣有些收穫。」

紅豆嘟著嘴上了后座。

兩人到了富華巷,原以為還要等些時候,誰知賀雲欽早就到了。

虞崇毅剎住車:「賀先生。」

賀雲欽老早就看見紅豆懷裡抱了不少東西,料定他們兄妹下午有不少收穫,便道:「怎麼樣,王美萍的驗屍單拿來了么?」

虞崇毅道:「拿來了。」

紅豆見賀雲欽開口就問王美萍的驗屍單,對於自己在王彼得處的收穫卻隻字不提,有心想扳回他們兄妹的主導地位,怎奈哥哥不肯配合,胸口憋了好大一團悶氣,一時無解,乾脆仰頭看天,借觀賞碧清的天空來紓解不虞。

賀雲欽心裡好笑,假裝沒看見紅豆一臉不悅,提議道:「大街上說話不方便,對面有家咖啡館,我們去那說話吧。」

三人到了咖啡館,找了僻靜角落坐了。

虞崇毅將袋子遞給賀雲欽道:「這裡是王美萍的驗屍單,還有陳白蝶失蹤前後身邊所有人的口供,全在這裡了。」

賀雲欽翻開報告,皺了皺眉:「所以王美萍是上禮拜才死的。」

紅豆大感意外:「上禮拜才死?王美萍不是失蹤三月了么,為什麼那些人三月後才殺她?」

賀雲欽看向紅豆:「虞小姐,你之前不是去學校團契找線索了嗎,查到什麼沒有。」

紅豆想了想,左手拿出那本《玄宗野錄》,右手掌心朝賀雲欽攤開:「賀先生不是也去王探長處找資料了嗎,發現了什麼,不如彼此交流一下。」

賀雲欽跟她對峙片刻,毫無慚色地笑笑道:「王彼得不在家,我沒能找到資料。不過我向你保證,晚上我會再去他家一趟,如果虞小姐不介意,到時候可以跟我一道。」

紅豆沒想到他臉皮這麼厚,明知他打定了主意空手套白狼,卻因急於跟哥哥討論案情,只瞟他一眼,便寬宏大量地翻到那頁:「看看這上面畫的木釘,跟王美萍身上是一種么?」

虞崇毅凝眉一看,微訝道:「看著確實是一種,咦,這是什麼書,你從團契里拿來的?」

賀雲欽拿了那書到手中翻看:「《玄宗野錄》?」

紅豆指了指對他們道:「你們看邊上這段話,這上面寫著,人死後,用木釘在人的屍身上,可以打散這人的魂魄,姑且不說這法子經不經得起推敲,你們不覺得這兇手太古怪了嗎,殺了王美萍還不夠,還要用這種法子來害她,王美萍初來上海,兇手哪來的機會跟她生出深仇大恨。哥,你查過王美萍在紹興的事嗎,她過去可曾在家鄉跟誰結過仇?」

虞崇毅搖了搖頭道:「她父母都說王美萍平時老實本分,這回來上海,也是想托她舅舅在本地謀個事,一來攢點嫁妝,二來貼補家用。她舅舅舅媽也說王美萍性情溫和,很少跟人起爭執。」

紅豆靜了一靜,說出自己早前的推論:「玉淇表姐禮拜六最後出現的地方是袁箬笠前妻名下的首飾店,而王美萍則是在火車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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