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當年年少青衫薄 第九十章 欲售奇技只待召

小傢伙盯著薛向,小心思思考著到底哪個是許伯伯?哪個是馬伯伯?想了好一會兒,方才記起大哥好像在上車前,喊過這個年紀大的「許伯伯」,她溜下椅子,給許子干鞠了一躬:「謝謝許伯伯。」小傢伙在家裡蠻橫嬌憨,在外面卻是記著在學校老師教的禮貌。小傢伙聲音稚嫩清脆,悅耳好聽,聽在耳里,舒服極了。

許子干聽小傢伙叫了一聲許伯伯,心中歡喜得彷彿要爆炸開來,樂得滿臉枯樹皮也開了花,連連道:「好,好,好孩子,快坐下吃東西。」

小傢伙又轉身要給馬永勝鞠躬道謝,唬得他慌忙側過身子,上前攔住小傢伙。他可是見識了許大部長有多喜歡這小女娃,一聲「伯伯」就讓這千年鐵樹般的老臉開了花。再說,許大部長已經讓小傢伙坐下,難道自己非撐著受這一禮,那不是找不痛快么。馬永勝是迎來送往,混老了的官油子,眉眼通透得緊,領導一聲咳嗽,他都能判斷出領導「血壓」的高低來,更別說許子干如此明顯的暗示了。

小傢伙見馬永勝不受自己的鞠躬,就奶著聲音說了聲「謝謝馬伯伯」,慌得馬永勝一個勁兒說「使不得,使不得」。儘管薛向知道他在做作,可也覺得這傢伙做作得不讓人討厭。小傢伙張開手臂,要薛向把她抱上座位,這次卻被許子干搶了先,起身把小傢伙抱了上去。小傢伙有些尷尬,嘴上還是說了聲「謝謝」。

馬永勝在許子干讚許的目光下,飄著出了雅間,一頓午餐方才正式開始。小傢伙擺開架勢就要吃冰激凌,卻被薛向攔住,「先吃飯,否則待會兒肚子受不了。」有外人在,小傢伙還是挺給他面子的,苦著臉接過他遞來的米飯,吃了起來,桌上的冰激凌和蛋糕被薛向支使服務員放置冰箱保鮮。許子干見小傢伙動筷,趕緊給她餐盤裡夾了滿滿一盤的好菜。小傢伙確實餓了,再加上馬永勝精心準備的美食,埋頭吃得香甜。

「工作日我不喝酒,你想喝,自己叫。」許子干說罷,端起了碗,自顧自地吃了起來。

「不用了,吃飯好,肚子餓得緊呢。」薛向亦不客氣,端起碗來,就是一通狂掃,他的吃相素來猛惡,看得許子干直皺眉頭。不多時,一碗米飯就下了肚,他還未及起身,服務員又端了一碗送了進來,他來不及好奇對方是怎麼知道他需要米飯的,就對服務員道:「換大碗,這小碗看著還成,吃飯可不爽利。」

服務員愕然,愣了一下,就應下,出去給他換碗了。去時心裡還不住嘀咕:許部長何時交上了這種魯漢子。

薛向端起了海碗,堆尖一碗米飯被他淋上各種湯汁,攪拌一下,稀里呼嚕地吃了起來。四道菜的湯汁選料都是精品,蚝油、鹵蝦油交替著用,湯料也都是火腿、蝦仁輔之於高湯,味道鮮美異常。小傢伙看著大哥吃得香甜,也打上了湯汁的主意,可她在外人面前臉嫩得緊,不好意思開口,直拿了眼睛看看薛向,再看看菜盤。許子干看出了門道,溫聲問她「是不是也要湯汁」,小傢伙這回對這善解人意的難看伯伯滿意到了心裡,彎著月牙,點動著羊角辮。許子干好不容易逮著拍馬的機會,拿起菜盤就要給小傢伙倒湯汁,可湯汁差不多被薛向一掃而空,剩下的看著還有,可多是粘稠的醬沫,哪裡還倒得出來。

小傢伙皺著眉頭瞪了大哥一眼,意思是你怎麼只顧著自己吃啊,菜不給人家夾就算了,湯汁也搶光了,臭大哥。見小傢伙不得開心顏,許子干臉色驟然大變,起身按了下窗邊的一個紅色按鈕。

未幾,滿頭大汗的馬永勝便沖了進來,便擦汗,邊喘著聲道:「請許部長指示。」他這氣喘噓噓的模樣,宛若跑了幾十里路一般。薛向知道這是他故作姿態,從食堂任何角落至此,都不超過五百米,哪裡會喘成這樣?不過就算是人家做做姿態,不也是讓領導感受到自己端正的態度么。他對這種逢迎領導的小技巧倒不怎麼排斥,前世排斥了半輩子,把自己排斥得坐了冷板凳。現在的他想通了,這不過是一種官場生態哲學罷了,上有所好,下必甚效焉,非人力所能阻也。

「給我們的小天使弄點湯汁澆到碗里,小天使要拌飯吃,記著,要最好的。」許子干端起小傢伙的小碗遞給了馬永勝。

馬永勝雙手接過小碗,說了聲「稍後」,轉身就跑了,沒多久,一碗攪拌均勻的汁澆飯就端到了小傢伙面前。小傢伙得意地瞅了薛向一眼,沖他聳了聳小鼻子,埋頭扒飯。薛向一大碗飯也吃了個精光,正拿了筷子清菜,這是他前世養成的習慣,吃飯從不剩菜。許子干早停了筷子,笑眯眯地看著小傢伙狼吞虎咽。

午飯過後,馬永勝親自送上兩杯香茗和一盤切成薄片的西瓜,另外幫小傢伙把儲存在冰箱內保鮮的冰激凌和奶油麵包也一併端了上來。小傢伙記掛著自己的美味小甜點,午餐就吃了一小碗米飯,留著小肚子消受美味呢。

馬永勝退了出去,小傢伙抱著玻璃杯一勺一勺地往嘴裡塞冰激凌,薛向和許子干捧著香茗,吹著電扇,默然無語。忽然,許子干抬了抬手臂,看了下時間,開口道:「我下午還有個會,也沒功夫跟你磨唧,不過,我說的話,你都得聽仔細了。」

薛向聽得丈二金剛——摸不著頭腦,我何時磨唧啦?是你老先生不分青紅皂白地把我拽到此地,然後又一言不發地玩深沉,反正你是領導,由得你顛倒黑白。

許子乾沒去看薛向的臉色,眼睛盯著手中香茗浮起的縷縷輕煙,說道:「你小子的情況我大概知道一些,只是有些事不是你這種毛頭小子碰得地,這段時間盡量待在家裡,安老將軍那邊你少摻和,我話只說到這裡,你最好聽進去。」說罷,他揉了揉正和冰激凌搏鬥的小傢伙的腦袋,大步去了,留下一臉愕然的薛向,不知所措。

許子干今天本是來相未來女婿的,哪裡知道居然碰上了「她」的孩子,竟是冥冥中自有天意一般。「正事兒」一個字沒談,結果還得操心這不知天高地厚的臭小子的安危。許子干已算是吐露天機了,他不打算說得太透,既然你這小子敢不知死活的往裡摻和,就讓你識得其中的厲害。

薛向端著茶杯淺淺囁了一口,他沒有追上去問個明白,甚至沒有站起來,連眉毛都沒抬一下,彷彿此刻所有的感官只剩了味蕾上的觸覺,只有那處的溫熱香甜才是整個世界的全部。其實他在思索許子干臨走前說的那句話,每一個字都被他掰開了,揉碎了,細細琢磨。

首先,他能確定許子干是無惡意的。其次,他努力思考的就是許子干說這句話的意圖。顯然對方是善意的提醒,要他和安家保持距離。可為什麼要和安家保持距離呢?安家可是樹大根深、枝繁葉茂,正是光輝的時候呢。或許許子干看出了安家潛在的危機,但是真正激烈的碰撞,此時尚未到來,而且安老將軍這個層級的人物是不到緊要關頭,絕不會輕易下注。況且為了自己在秦唐的冒進,老將軍還和那邊拍了桌子,此時絕不會有明顯地傾向靠向那邊。那許子干是從何處看出端倪的呢?答案呼之欲出,許子干能接觸到,且常見的必是安在海無疑。兩個相同重量級的大部委,又同屬副職,縱使私下無交往,可工作上的勾連也是不可避免的,想判斷對方的傾向,當然是輕而易舉的。薛向不禁把許子乾的警告和先前判斷安系在某次重大問題上站錯了隊的想法相互映襯,最可能的答案就是安在海可能已經傾向了那邊。想到此處,薛向不禁打了個冷顫,要是安系真的倒向了那邊,恐怕只得落個慘淡收場。可現在老將軍並沒有邀他深談,縱使他自問在老將軍心中已經頗有分量,可他在從未為設一謀,從未被老將軍詢之以政事的情況下,他萬萬不能行交淺言深之舉,他甚至不能表現出迫切的心情。勸諫首重之要就是不能表露自己的傾向,而要絕對中立、客觀的為對方分析局勢,始終站在對方的立場上剖析利害。他現在的家庭的破碎本就有那邊的「功勞」,這必定會讓安系對他的分析打上幾分折扣,若是他再表現出迫不及待,那很可能謀劃不成,反被人指為私心自用。他能做的只有等待,等待安老將軍的召喚。

薛向正抱著已經半涼的茶杯愣愣出神,小傢伙輕輕推了他一下,「大哥,什麼時候回去啊?這裡的冰激凌好好吃噢,要不咱們給二姐和三哥也帶一些,讓他們也嘗嘗?」

薛向被小傢伙拉回了心神,望著她燦然一笑,「是小傢伙饞嘴了吧?還打著二姐、三哥的旗號。」小傢伙總能讓他安樂寧靜。

小傢伙被薛向戳破小心思,分外不滿,白了他一眼,把最後的一勺冰激凌送進了嘴巴。薛向起身幫小傢伙提了花籃和巧克力,小傢伙抱著盛奶油蛋糕的小碗跟著溜下了椅子,一大一小兩個人牽著手走出了房間。

二人剛走到大廳,馬永勝和許子乾的司機小王便迎了上來,馬永勝快步在前,臉上堆笑:「薛同志和小朋友用完啦,可還滿意?初次見面,老馬我招待不周啊。」他早在等待的時候就借故和小王攀談,妄圖摸摸薛向的根腳,哪想到小王和薛向也是初次見面,只知道這個小年輕的名字,那還是聽許部長稱呼時獲知的。

「哪裡的話,這頓美餐可讓我終身難忘,受益無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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