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鴛鴦蝴蝶花世界 第14節 帝國主義作證

我們必須重新評估張宗昌。

此人不唯在軍事上能力超群,在政治上的見解,同樣也是不同凡響——若他真是一個草包,又如何會成為統領30萬大軍的山東督軍?那些嘲弄並貶斥他的人,不過是在嘲弄自己。如果草包張宗昌尚有如此人生成就,那麼人生成就無法與張宗昌相比擬之人,又當何以自處?

承認張宗昌的智慧,不過是對歷史的一種公正態度。

認為張宗昌是草包之人,不過是在羞辱自己的智商——若是你的智商比張宗昌更高,又如何在人生成就上輸於張宗昌?

至少,在北洋軍入城之時,張宗昌對時局的判斷、分析與預測,全都應驗了。

他在拍給馮國璋的電報中說,張勳的行為會遺外人口實,這話一點兒也不假。實際上,張勳在南京城中的表現,差點毀了他自己。

幾乎所有的史料,都記載了張勳的辮子兵在南京城中所犯下的累累罪行。其中人們所引用的最權威的資料,當屬P·S·黃恩施所著《一個美國外交官使華記》中的場景:

……當我們進入南京的時候,這個古老的城市正孤獨地、憂鬱地躺在灰色的晨曦中。……那些身軀高大、留著辮子、穿著黑布軍裝的兵士站在街上,「保衛」著城市,居民們愁眉不展,提心弔膽地沿街匆匆走過,到處看到燒焦的頹垣殘壁,屋內什物都遭毀損,被拋棄在街頭;牆壁內還留著炮彈的碎片。這一切構成了一幅令人沮喪的悲慘場景……

寫這本書的P·S·黃恩施,是剛剛赴任的美國駐華公使,他對張勳的辮子兵產生了極壞的印象。

洋人不開心,友邦驚詫了,說起來也有黨人的功勞。革命黨有專人搜集張勳的罪證,如當時有一本書,名叫《張勳洗劫記》,署名顧公權,這本書收錄了南京人民對張勳的憤怒控訴。一親身經歷被劫的顧姓老人回憶道,他當時15歲,為避兵災,全家人逃到附近的菜地里躲藏:

……9月3日下午,被一小股匪兵發現,向我索要大花邊(指現金),我沒有,一個匪兵指著我說:你是革命營長,我在前線見過。說著就把我推到大樹下,正舉槍槍斃時,適馮國璋部奉令出動,制止搶劫,領隊人看我是個小陔,叫把我放了。

注意這段記載,請注意這段記載,革命黨人精心選擇了張勳作為目標,搜集證據向其發起狂猛的攻勢。為了集中火力,甚至不惜承認馮國璋維護秩序的功勞。這裡邊,又有什麼玄機?

當時有一家報紙,叫《盛京時報》,這家報紙此前報道過革命巨子張振武被殺之後,他的六奶去找大奶,商量辦理喪事,結果被大奶打出門去的事。這家報紙的傾向性也是顯而易見的,不支持革命黨,比較公正。

這一次,《盛京時報》又報道了張勳辮子軍的搶劫情況:

今日城中劫掠之情形未能以電傳達,官軍於星期一下午即從事劫掠,未及二十四點鐘,全城被搶一空。其贓物中雖無前年光復時之貴重物品,然此次劫掠則精粗不遺,卷刮一盡。兵士之提攜擔負者絡繹不絕,皆屬家用物品。有時且強令居民為之提負,其中或尚有物之原主而為八大爺所逼,親攜己物送至營內者。兵士公然以人力車滿載贓物,且贓物中無物不有,雖不值多錢,然亦必取之以為快。人力車現全為彼等勒令盡役,雖西人亦不能雇得一輛也。各項贓物在外人之眼中殊無特別之價值,惟居民自稱,在小本經紀商民視之,則有絕大之價值。雖一店被劫之物所值不滿數元,然失此區區,即可絕其生計。嗚呼!寧民抑何不幸而屢遭重劫,此次劫掠雖荒僻之地,似亦無一遺漏,所劫之物,皆用人力車運至各門,或出兵士親自挑負,而下流人民為兵士強令服役者,其情狀尤殊可憐。各方面皆有贓物絡繹運至城門,殆無一街有倖免者也。

有《盛京時報》的公正報道,坐實了張勳辮子軍的禍亂南京之罪。那麼張勳本人,對此又作何解釋?

9月9日,張勳拍電報給袁世凱,曰:

匪軍逃竄,乘機搶掠,土匪助虐,益肆兇殘,多有假冒官軍情事。此時各軍號令不一。勛破除情面,派隊巡街,隨地正法者二百餘,秩序始復。此金陵各國旅居洋人之所共見。今路透電乃以藍衣兵佔多為言。查勛部入城,僅佔東北一隅,地處荒僻,民戶無多。其餘繁盛之區,均則各軍分扎,孰搶孰否,不難按戶而稽。

張勳在這裡辯解說:帝國主義替我作證,不是我乾的,真不是我乾的。各家軍隊在南京城裡都是有自己的地盤,搶掠是不是在我的地盤上發生的,一查就清楚了,而且我還派人上街執法,殺了亂兵兩百多人,兩百多人啊!革命黨也沒殺這麼多。你們為啥要冤枉我呢,為啥呢?

到底有沒有冤枉張勳,如果有冤枉,又是為了啥呢?

問問何海鳴吧,這老兄此時正在南京城中,與北洋軍做最後的死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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