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美啊，天山。」周離發自肺腑。
「這還不算最美的時候，這是冬天了，全是雪。」槐序並不滿足，補充道，「山腳的草地你看見了嗎？春天的時候草地是一片青翠，上面的野果子樹會開滿各種顏色的花。夏天的時候草還是青綠的，但是會開滿小花，雖然遠了你看不見，但青綠色的山腳配上雪山還是比現在好看。到秋天的時候草地就變成金黃色的了，天氣也最是晴朗，最適合看雪山。」
「但就沒有雪了。」
「也有雪，一直有雪，只山尖尖上才有。」槐序說道，「而且沒有冬天冷，我以前就很喜歡找個生滿青草的斜坡躺下來，遠遠看著天山，把馬兒放在身邊讓它隨便吃草，慢慢就睡著了。」
「這樣啊。」
周離扭頭看了看，正好山坡不陡，他彷彿已經能想像到這裡沒有積雪、長滿青草的模樣了。
當時的老妖怪不管躺在哪裡，肯定都是翹著二郎腿的模樣，嘴裡還要叼一根草，說不得還要摘片葉子來遮住眼睛，才睡得香。
周離悄悄為自己的想像力點了個贊。
這時槐序隨便踢了一腳，立時雪屑亂飛：「不過有時候天山也很煩——有時候我騎馬趕路，上午的時候天山離我多遠，下午還是那麼遠，感覺我走了一天全部在原地打轉，煩死了。」
「真好。」
「唉……」
「糰子大人有時候也是這樣的喔！走很久很久都走不動！」糰子又出聲了。
「嘁……」
「周泥她嘁糰子大人！」
「告狀鬼……」
周離才懶得理她們兩個，只彎腰在地上抓起一團雪，感覺手已經冰得沒有知覺了，這點倒是和常人無疑，區別在於他並沒有感覺到痛感。而在這個過程中糰子為了不從他帽子里摔出來，只得用力抓住他的衣裳，驚呼連連。
「周離你快把糰子大人摔下來了！」
「對不起。」周離將手上的雪捏成團，反手遞到身後，「給糰子大人賠罪。」
「我才不要。」
「你這次沒有自稱糰子大人誒。」
「神經病~~」
「這樣不好。」周離無奈，「而且糰子大人不要以為說話很小聲很小聲、悄悄地說我就聽不見了，你離我的耳朵很近呢。」
「神經病~~」糰子縮到帽子最裡面，說得更小聲了，然後又鑽出來問，「這樣呢？」
「糰子大人是個討厭鬼。」
周離不想理糰子了，只將身體後仰，然後奮力將雪團丟出去。
預想中的『雪團划過一條弧線後落地』和『雪團咻的一下飛到看不到的遠方』的場景都沒有出現，可能是周離力量太大，雪團沒飛出多遠就在半空中解體成了好幾塊，散落到地上——不解體的話興許它是能飛出很遠的。
又一團雪球飛了出去。
這次是槐序扔的。
周離聳了聳肩，沒有和她爭的意思，只扭頭問糰子：「糰子大人要不要也來扔一個雪球？」
「不要的。」
「很好玩的。」
「好冷的。」
「唔……那我們來堆個雪人吧。」
「堆個糰子大人！」
「糰子大人要參與進來嗎？」
「不要喔~~」
「糰子大人是一隻小懶貓呢。」
「貓都是這樣的。」
「這樣啊。」
於是周離拉上槐序開始堆雪人，他們幾乎搜羅了坡頂所有的雪，最終堆出了兩大一小三個雪人，最小的那個是只小貓娘。
老妖怪的品行很不好。
最先堆的那個雪人就是按照她目前的形象來堆的，他們力爭把雪人堆出寫實感。周離有木雕和陶藝經驗，老妖怪這方面比他還要厲害些，這對於他們兩個來說或許有點難，但也不是不可能。於是他們兩個苦心構思，費了很大力氣，又用樹枝草把打底，總算做出了『槐序』的輪廓，接下來該堆『周離』和『小貓娘』了，可這時老妖怪就不幹了，耳朵聾了，周離叫她她也聽不見了，一心對『槐序』進行精修。
真是要不得。
於是『周離』和『小貓娘』都是周離一個人弄的，比之隔壁的『槐序』要差很多。
天已經快要黑了。
周離一邊無語一邊架上八爪魚三腳架，還是拍了個合照。
這次的合照中多了三個雪人。
「回去了吧。」
「好啊。」
「唉……」
「不要嘆氣。」槐序拍著他的肩膀，嚴肅的安慰著他，「你們本身長得就沒有我好看，所以這樣的三個雪人才是最真實的。」
「不要跟我說話。」周離扭頭。
「不要氣。」槐序繞到另一邊，繼續安慰著他，「不要對顏值太過執念，不然你呆在我身邊，你會很自卑的。」
「……」
周離再次將頭扭向，加快腳步下山。
山坡上的雪人依然立於此，看著槐序千年前走過的天山，可能要明天才會化。
哈密瓜市。
興許是受年末的疫情及相關管制影響，這家據槐序說『平常好多人來，經常還需要排隊』的烤全羊店這幾天並沒有多少人，在這裡周離看到了進清疆以來見過的最具異域風情的面孔，就是老闆一大家子了。
對於兩個遠道而來的年輕人，老闆十分熱情，用一口不太能聽得懂的普通話招呼著他們，一張口就問：「你們從哪裡來？」
「益州。」
「益州？遠滴很嘛！」
「也還好。」
「我說話你能聽懂嘛？」
「聽得懂。」
「噢……你們從哪裡找到我這裡來滴？」
「哪裡？網上看到的。」
「噢……我還以為有人給你們介紹滴。」老闆在圍裙上擦擦手，露出得意的笑容，「我這裡的烤羊肉味道好滴很，好多人很遠開車來吃，有人買一整隻羊打包寄回家去，我就給他們弄成真空，就不會壞掉了嘛……」
「我們也是慕名而來。」周離說。
「不光是人，我給你們說。」老闆放低聲音，「我這裡的烤羊肉丟過好多次，你知道怎麼丟的嗎？」
「怎麼丟的？」周離好奇。
「就放在那個烤肉坑裡面，一轉眼就不見了。」老闆指著烤肉坑，坑是位於地下的，只有一個像是井蓋一樣的可揭蓋的出口，「我說要麼就是神仙也喜歡吃，要麼就是遭了妖怪了。」
「妖怪？」周離被嚇著了。
「嗯就是嘛！有妖怪的！」老闆雖然這麼說，但是並不怕，反而哈哈大笑，「妖怪也喜歡吃我家的烤羊子！香得很嘛！」
「真的有妖怪嗎？」
「有的！古時候多一些，現在少一些！」
「噢……」
周離將信將疑。
這個時候又來了一撥客人，老闆給他們說了聲，便又去迎接那波新客人了。
那波客人也是開車來的，是彩雲的牌照。
老闆第一句話依然是：「你們從哪裡來？」
「彩雲。」
「彩雲？遠滴很嘛！」
「是有點遠。」
「我說話你們能聽懂嘛？」
「……」
周離默默的注視著老妖怪。
老妖怪玩著手機，頭也不抬一下。
身邊依然傳來老闆的大嗓門，吐字很重，並且向這一波彩雲來的客人也吹噓了一遍烤坑失竊的事情，似乎這已經成了他的習慣了。只是這一群中年人並不是很信這些，只哈哈大笑，但氣氛也很活躍了。
周離就一邊聽，一邊繼續盯著老妖怪。
老妖怪依然盯著手機，心無旁騖，甚至眼皮子都不眨一下。
漸漸地周離開始有些佩服老妖怪的定力了——至少如果有人這麼一直盯著他，他肯定會不自在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