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離還是答應了。
恰好這段時間呆在家裡也比較閑，開學又遙遙無期。
下午的時候，蔣先生將書全都送了過來。
他用銀色的金屬手提箱將之裝著，裝了好多箱，車的後備箱不夠用，還佔用了後排空間。這麼多書已足以擺滿一整面牆的書架，或者滿滿當當的佔據一整個衣櫃的空間。周離只能拜託槐序先將之放回暫無人住的老小區那邊，再慢慢分揀。
「就拜託小周師父了。」
「舉手之勞。」
「這可不是舉手之勞啊。」蔣先生認真道，「這是一個很大的忙，我蔣家沒有知恩不報的人，小周師父您以後有什麼需要，儘管吩咐。只要能做到，我蔣懷明一定不推辭。」
「收錢辦事而已。」周離說。
「小周師父是個有原則的人。」蔣懷明大方笑道，「那我就先回去了。」
「也好，看天氣快下雨了。」
「對的，快下雨了，那我就走了。」
「蔣先生慢走。」
「客氣了。」
蔣先生重新回到車裡，黑色的賓士平緩起步，如鏡的漆面上只倒映著周離的身影。
「像是天要黑了一樣。」槐序仰頭看天。
「才下午三點。」
「我以前以為雲是個形狀奇怪的盆子，裡面裝滿了水。」槐序說，「下雨的時候底子就漏了，然後就像是花灑一樣灑下水。後來我變成妖怪後，去了雲裡面，卻只有濃濕的霧。」
「現在知道了嗎？」
「知道了。」槐序點頭，「科學課就教了這個。」
「科學……」周離陷入了回想，忽的笑了下，「我們那時候還叫自然課。」
「現在去哪？」
「回去看看。」
「好。」
於是兩人又回了老小區，上樓前還和老灰和小圓打了個招呼。
一進房間，只見窗檯、地板和床上都擺著金屬箱子，亂七八糟的，顯然槐序是亂扔的。
周離挨著挨著將之打開取出書籍。
看起來祝冰已經在他們家呆習慣了，想想也是，她爸爸重新成家後並沒有再要孩子，她一個人在那邊哪有在這邊有弟弟陪著好玩？姜姨也不願意讓她回錦官。根據這些，周離推測至少要到高中開學前她才會回錦官，在此之前他們家都不會搬回這邊。
況且因為周離自小的性格原因，他們全家都不會輕易進入他的房間。
所以短時間內把書放這裡都不會被發現。
半小時後。
「呼……」
周離長呼了一口氣，看著滿地的空箱子和在床上鋪了厚厚一層的書，有幾百上千本，將之疊起來少說也能將他卧室的飄窗封住。
說是讓他幫忙分類那些普通人沒法看的書，但其實蔣先生還拿了不少普通書過來。不知道他是不是把所有書都拿過來了，可能只留了幾本他既看得懂又對他有幫助的書吧。
「這些箱子丟回春明吧。」周離說。
「行。」
十幾個手提箱一秒清空。
槐序拍著手，看著一床的書說：「以你看書的磨蹭速度，把這些全部看完的時候，你和李呆毛的孩子都上初中了吧？」
「比你學歷還高嗎？」
「……」
「慢慢來吧，我爭取快一點，看個大概就是。分類而已。」周離說著頓了下，「只挑一些我用得上的書仔細看就行了，花不了多長時間。」
「他又沒規定時間，你急什麼。」
「嗯……」
周離忽然趴到床上，拿起一本薄書，這是唯一一本沒有封面的書。
翻開看了幾頁後他明白了。
這一本算得上是所有書的封面。
裡面的內容包括對天師的歷史、派系及蔣家的介紹，講得專業又詳細，語言高度精簡，但凡有評論和總結都一針見血，讓周離覺得自己以前看那些雜書灌滿了水。還包括對蔣家祖墓裡面放置的一切書籍及物品的籠統介紹，對蔣家後人的訓誡、指示等等。
光是分類的話，只看這一本書和其他書的書名就可以了。
這一本書是普通書，蔣先生也看得到。
它極可能是放在最顯眼位置的。
周離盤坐在窗台上認真看了起來，槐序則伏在一旁的書桌上抄著課文。
外邊天黑沉得像是傍晚，雨點嘩一下就落了下來，忽有驚雷炸響，喚醒世間萬物。周離好像聽見槐序對他說今天是驚蟄，他也只嗯了一聲，看得入迷。
書中用簡短的文字勾勒出了一個龐大神秘的，又隱匿在歷史中的天師世界。
從妖在這個世界出現。
講到蔣家先祖走上祭台，那是千千萬萬的卓越天師啊，活下來的寥寥無幾。從此這幾個人擁有了將自身天賦傳承下去的特權。
再講到時代末尾。
在書的末尾周離看到一句話，大概意思是：蔣家保存的這些書籍，其實來自整個西南，他們是為整個國家和人族保管這些珍貴的知識，如果新時代到來之時，蔣家沒有能挑起大梁的人，也要想辦法將這些知識傳出去，且那時就不能有門戶之見了。
看到這裡，他心裡一下舒坦了許多。
陰謀心計總是為人所不喜的，而且麻煩，聰明的人在面對收穫均等的兩個選擇時，無疑都會更傾向於公平與正義的那一個。兩條差不多遠的路，誰都會願意走平坦且有鮮花的那一條。
「要天黑了呢。」周離看了看手機。
「早天黑了。」
「姜姨發消息問我在哪。」周離看著手機說，「兩小時之前發的，怕我淋雨。」
「放心，她看你沒回就不會擔心你了。」
「……」
姜姨肯定以為他是在和楠哥一起，周離有些難受，他總是被誤解。
「回去了。」
在家裡找到一把雨傘，他隨便打包了幾本書，下樓後將傘撐開，踩著水往回走。
「碎花的呢……」他看著傘。
「誰講究這個啊。」槐序撇嘴。
「也是。」周離看向一邊的樹洞，沒有看見老灰和小圓的身影，「他們樹洞會漏雨吧？」
「他們喜歡這樣。」槐序說。
「那就好。」
門口兩個保安大爺捧著搪瓷杯站在雨棚下，就地吐茶葉，看著雨聊天。
在嘈雜的雨聲中，周離隱約聽見他們說這個老小區好像要拆了，他回想了下，在前些天吃飯的時候姜姨和老周好像也提起過這件事。
他內心一時有些複雜。
他對這個小區是很有感情的，他喜歡這個富有生活氣息、長滿老齡榕樹和果樹的地方。
這個地方留著他成長的痕迹。
周離又回頭看了眼。
小區真被拆了，兩隻小妖又去哪？
回到家後，他對姜姨說自己找了個古文翻譯的活兒，他去年暑假『迷戀古文』，還經常用姜姨的筆記本查資料來著，大家都是知道的。
提前提一句，不費多少工夫，但能有效打消未來家裡人偶然發現這些古書後的疑惑。
最好是他們不要發現。
哪怕解釋起來只要一句話，也讓周離覺得麻煩和心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