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時他才看見，林鐘面容其實很慈祥，身上也沾了很多露水，可那道漆黑如墨的影子就恭恭敬敬的站在他身後不動，槐序也一副如臨大敵的模樣。
周離實在忍不住緊張。
只聽槐序以沉重的語調說：「他被紅染視作弟弟，關係極好，要是他出了事，紅染就算不顧所有妖怪的反對也肯定不會放過你，這不是你想看到的吧？」
「做都做了。」林鐘做出無奈之色，配上那張慈祥的臉，像是一個正哄著小孩的老人。
「你要是不為難他，我保證絕對不告訴紅染。反正都是給他練手的。」槐序說著頓了下，「而且給紅染告狀也未免太那個了……」
「她還是會知道的。」
「我們沒通知地司，不會泄露消息！」
「呵呵呵……」
林鐘笑了笑，卻是並不與槐序多說，而是一步步徑直走向周離。
「我並不是個喜好殺戮的妖怪，奈何你們人類對我們發起了太多戰爭，一次又一次，好多同族死在我的面前，還有的被你們囚禁、玩弄，甚至被做成某種被認為有長生功效的葯，我們一次次的退讓並沒有換來好的結果……」
「我們做錯了什麼呢？」
「我們只是一群溺水之人……」
槐序看著他越走越近，聽著他的話，內心逐漸沉了下來：「他靈力強大，堪比明公！」
林鐘的話戛然而止。
「當真？」
「他很可能是這個世紀的第一個天師，明公當初也是第一個。」槐序說道，「你殺了他，這個世界還會創造出下一個，他親近妖怪，如明公一樣，你能保證下一個也這樣嗎？」
林鐘沒有吭聲。
槐序趁熱打鐵：「現在人類的國度尚未蘇醒，你當然能找到他，也能殺掉他，等到下一個靈力如他這般強大的天師長大，你還能殺掉他嗎？」
林鐘還是不說話。
槐序操作不斷，身影飄忽了下，手中赫然抱著一坨蜷起來的小毛團兒。
毛團中伸出一隻小爪子，迷糊的揉了揉眼睛，然後露出了頭，睜開眼睛嘀咕道：「為什麼天還沒亮就把糰子大人叫……林鐘？」
糰子愣愣的看著林鐘，隨即掙扎著從槐序懷裡跳下，落在地上。
地上泥土濕潤，雜草帶露，沾濕了糰子的小腳，涼颼颼的。她不由低下頭看了看，然後才邁著彆扭的步子走向林鐘，像是不捨得弄髒新鞋的小孩。
林鐘彎下腰：「是糰子大人啊。」
「林鐘！」
「糰子大人，好久不見了。」
「喵~~」
糰子走到他身邊：「把糰子大人抱起來。」
「遵命。」
林鐘抱起了糰子，剛踩過泥土的腳在他衣服上留下了棕褐的痕迹。
糰子掙扎著換了個看得到林鐘的姿勢：「你是來打周離的嗎？周離是糰子大人的朋友。」
「是么？」
「嗯！糰子大人喜歡他！」
「那可怎麼辦？」林鐘睜大眼睛。
「給糰子大人一個面子，以後不要再來欺負周離了。」糰子一本正經，「殿下都說過的，叫你不要一天到晚像糰子大人一樣搗蛋。」
天色越來越亮了。
田野上很安靜，周離和槐序都沒吭聲，黑影也安安分分的站在林鐘身後不動。
連風聲都沒有。
林鐘和糰子是這天地間唯一的聲音。
「可不敢和糰子大人比。」林鐘蒼老的臉上做出誇張的表情，「好久都沒見到糰子大人了，糰子大人去我那裡玩幾天好不好？」
「糰子大人說真的！」
「糰子大人的面子肯定要給……」
「一言為定！」
「怎麼敢騙糰子大人呢？」
林鐘哄著糰子大人，目光在槐序和周離身上掃過，說道：「他比起明公太弱了。」
「誰說的？」槐序不認同。
「你在騙糰子大人！」糰子生氣了。
「沒有沒有。」林鐘任由糰子在他懷裡撒潑，「我現在就帶著糰子大人走好不好？糰子大人最近有沒有什麼想吃的想買的東西呢？」
「你會偷偷跑回來，欺負糰子大人沒有你跑得快。」糰子大人聰明著呢，才不會上當。
「保證不會。」
「騙人是小狗？」
「騙人是小狗。」
林鐘和糰子說完，就徑直轉身走了。
糰子大人的頭從林鐘肩膀上冒出來，對槐序和周離喊：「糰子大人去玩幾天，不要鎖門，糰子大人玩夠了還會回來的喵……」
她的頭又縮了回去。
這時，林鐘往後揮了下手，一道淡金色的光從他袖中飛出，徑直射向周離。
槐序反應何其之快，立馬擋在周離面前揮刀砍去，周離也做出了轉身的動作。可那道金光卻徑直穿過了槐序的刀和槐序的身體，打在了周離背上。
「你怎麼樣？」槐序連忙問道。
「沒事。」
「脫衣服！」
「好。」
周離聽話的迅速脫掉衣服。
他的背上多了一個印記，像是一個串起來的珠鏈、菩提子之類的東西。
槐序盯著那個印記看得認真。
周離則竭力扭著頭，但只看得見槐序的表情，他不由問道：「有什麼東西嗎？」
「有串珠子。」
「這是什麼？」
「我也不知道……這老東西比我想像的還瘋狂，等紅染回來有他好受的！」槐序緊皺著眉，他翻找著自己碎片一樣的記憶，卻完全沒有頭緒。
「他說試試，試什麼？」周離找到了重點。
「試你是不是很弱唄。」槐序說。
「可我就是很弱啊。」
「別管他，他腦子有病，不是能打才叫強者，也不是只有強者的人生才是最好的模板，你過好你想要的生活就可以了。」槐序歪著頭仔細想了想，又加了一句，「我來負責打架。」
「這樣啊。」
天色已經完全亮了起來。
周離看了看錶，已經六點過了。
這個奇怪的印記顯然不能置之不理，但他也看不見，槐序用手機拍也無法拍出來。這個時候人際關係網就顯得尤為重要了。
周離拿出手機，先打開QQ。
找到尹樂，打了一長串字，仔細描述了下這個印記的特性和出現方式，問他知不知道。
長按複製粘貼，又用簡訊發給了鄭芷藍。
再用微信發給紅染。
尹樂沒有回，非常正常。
紅染回了，也很正常。
鄭芷藍向來起得早。
……
紅染：怎麼來的？
周離：我今天出去賺點零花錢，遇到了兩波妖怪的暗殺，幸好有槐序的保護，不過後來那個叫林鐘的大妖怪出現了……
周離講得詳細。
該告狀時還得告。
紅染：我馬上趕回來！
紅染：你在哪，我派人來找你！
周離：在新平縣。
紅染：你就在那裡等著，等我的人來找你，林鐘那邊我也會收拾的，但我離得很遠，以最快的速度也要明天才能趕回來了。
周離：好
周離：林鐘已經走了，你有事就忙吧，不用這麼急著趕回來
周離：這個是什麼？
紅染：應該是你們人類天師的手段，具體有什麼用我也不知道，總之一切小心
周離：知道了
……
小鄭：聽你的描述，有點像是古代天師的手段。
小鄭：古代天師有一種將法術器物放置在身上的能力，表現形態就和你說的差不多，可你既不知情也不會這種手段，身上怎麼會出現這個？
周離：別人弄在我身上的
小鄭：朋友？
周離：不算吧
小鄭：你遇上麻煩了！
周離：沒什麼
小鄭：你問我的措辭，有點急切呢。
周離：有槐序在呢
小鄭：你還在春明嗎？
周離：不在，在邊上的一個小縣城
小鄭：叫什麼？
周離：新平
周離：你問這個幹什麼？
小鄭：我來幫你
周離：別
周離：用不著，我沒事的
周離：而且這麼遠
周離：……
他連著發了好幾條，但是鄭芷藍那邊好像斷網了一樣，沒有再回覆他。
周離在窗邊坐下，破碎的窗子灑進光線，天邊是一片火紅，如方才的經歷般似夢似幻，他不由想起了槐序和林鐘的對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