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
月芽細如絲,新得不能再新了。
這個地方像是有一層精妙無形的屏障,將滇池邊上喧囂的風變得溫柔,白天不熱,晚上不冷,聽著竹林的沙沙聲,讓人的心緒也不自覺的平靜下來。
紅染隨手摘下了一片竹葉,問周離:「你還會吹嗎?」
「我就沒學會過好吧?」
「我也忘了。」紅染試著吹了下,只能吹出短促的聲響來。
「可惜了。」
「我摸索一下,很快就能想起來。」
「你摸索吧。」
竹院里只有他們兩個人,對著一張石桌而坐,桌上也沒什麼東西,瓜果茶水而已。
紅染開始嘗試。
時而吹奏;
時而吸奏;
聲音一頓一頓的,好在清脆。
周離想了想,以前紅染吹得也不見得好,只是當時他年紀小,覺得厲害。
現在想來還是厲害——
她在妖中地位很高,卻有那麼多的耐心去陪伴一個孤獨的孩子。她明明是個大人了,卻能費盡心思去學習和孩童玩耍,在那麼短的時間內學會那麼多的玩法。
周離在石桌上撐著下巴:「今天那個是什麼事情呀?」
「哪個?哦,那個。」紅染又吹了下竹葉,然後將之放下,「那個我也沒有辦法,在漫長的歲月里總有些妖走上歧途的,他惡意殺死其他無辜者,我們是非常看重生命的,所以對這種事容忍度很低……姐姐可不是殺人狂。」
「你最近都在為這些事煩心嗎?」
「原來是在關心姐姐啊!不行我得再捏捏臉,過來過來……」
「別。」
紅染根本不管他的。
施暴完成後,她才說:「不是的,這些歸根結底只是小事,還有更多的麻煩,想起來都讓人頭疼。」
「喝點水。」
「唉。」
紅染很是無奈:「其實我完全不想管這些的,我都不喜歡和人打交道的,我就喜歡自然。你說自然多好啊,夏蟬冬雪,我就想找個喜歡的地方安安靜靜呆著,有幾個朋友,平時串串門、出去走走談談,多舒服,是吧?」
「那為什麼呢?」
「沒辦法呀!」紅染又吹了下竹葉,比前幾次吹得好了些,「我們的世界出問題了,要毀滅了,我們要生存,所以我們搬到了你們的世界來。其實這也不是我想的,要按我想,我就留在原來的世界,等著世界末日的到來,看看那一天到底是什麼樣的。」
「如果真的是這樣,也值了吧?」紅染說。
「也許。」
「但是沒辦法。」紅染說,「所以我們來了,被你們當成入侵者,但其實我們遠比你們更溫和,我們只是想要生存而已。就算後來多了很多兇狠殘暴的妖,也都是有原因的。」
「有人留在原來的世界嗎?」
「有,很多,非常多。」
「他們現在……」
「誰知道呢?消失了吧。」紅染眼中露出了些許複雜的情緒,可惜了那麼多令人敬重的人物。
「你沒留下也有原因吧?」
「我追隨殿下過來的。」
「除了你,沒有其他管事的嗎?」
「有,多著呢,要麼比我懶,要麼比我蠢。」紅染笑了笑,「你很想知道我們的事?」
「嗯。」
「多叫幾聲姐姐,我講給你聽。」
「紅姐姐。」
「真乖!」
周離覺得有些窘迫,抬頭看天上,那絲月芽也在漸漸西行。
次日早晨。
槐序讓周離去軍訓。
周離沒說什麼,早早出門,坐在紅染的車上對槐序說:「昨天紅染說她託人查了你的資料,我給你轉達一下吧。」
「怎麼樣?」槐序沒有馬上同意,「聽起來還行嗎?」
「有點慘。」
「我是不是……魔王?」
「殺了很多妖和人。」
「跳過這一截。」
「好。」
於是周離簡短的給他說了下。
槐序睜大雙眼,瞪著周離,問道:「你說的這真的是我嗎?」
「八九不離十。」
「我怎麼一點想不起來?像是在聽說書。」
「你那心理醫生怎麼說的來著?」
「哦哦,也是。」
「你看心理醫生給錢了嗎?」
「他不收我錢。」
「為什麼?」
「哪有那麼多為什麼?」槐序皺著眉,這人怎麼這麼討厭呢,「他就不收!」
「好。」
車直接停在了校門口。
這時還早,周離甚至回了趟寢室,然後去食堂吃了個飯,這才和室友們一起前往軍訓場地。
他觀察力敏銳,發現幾個室友時不時會偷瞄他一眼,一路上偶遇同一連的,往往也都會向他投來目光。
周離看向了槐序。
槐序讀懂了他的意思,於是低頭說:「我有個話給你說,你不要生氣。」
說完又補了句:「氣也沒用。」
周離點了點頭。
槐序見他這樣子,心下也瞭然了——是哦,周離這麼聰明的,多半早猜到了。
於是他說:「我把教官打了。」
周離:???
你可真會給人驚喜!
槐序則蒙了:「你不是早有準備嗎?」
周離沒吭聲。
這時,邊上的陳揚接了個電話。
掛掉電話,他對周離說:「周離,叫你去教務處的辦公室一趟,周倩倩老師找你。」
「哦。」
周離點點頭,掉頭往回走。
身後三人也都停下了,看著他的背影,議論聲傳入周離的耳朵——
「離哥真牛!」
「這叫什麼,這才叫真人不露相!」
「淡定得一比啊……」
走出一段距離,周離才看向槐序,又好氣又好笑:「怎麼回事,說吧。」
槐序二話不說先拋清責任:「不能怪我!是那教官太過分了,而且他還慫恿我打他!啊對,沒錯!就是他慫恿的!打完之後那個黑營長還誇我厲害,和我聊了好久,問我在哪學的搏擊,還說那個教官不中用,要回去教訓他呢!」
他的理由還不止一個:「而且我還幫你昨天報仇了呢!」
「好,怪他,你給我說說當時情況,我等下好應對。」
「為什麼老師還要罰你啊?」槐序不解,「我昨天不是被營長叫去談了話嗎,我還跑了圈呢!怎麼還沒完?」
「快說。」
「哦,好。」
槐序悄悄瞄他,心虛。
周離補充道:「別添油加醋啊,一五一十的老實說,反正都發生了,打也打了,不是多大事。」
槐序應下了。
通過他的描述,周離腦中有了畫面——
昨天很熱,特別的熱。
春明就是這樣,雖然四季如春,但白天太陽能曬死人,在滇池邊上,晚上又得蓋被子。
據槐序推測,那個教官多半一整天都在想找他茬,有可能是因為昨天周離得罪了他,也有可能是他嫉妒周離好看,因為他雖然和周離差不多高但是遠沒有周離長得好看。
周離自動把他的推測屏蔽了。
早晨因為槐序訓練認真,一絲不苟,他沒能找到機會。
但槐序本就好動好玩,和李呆毛有得一拼,於是下午終究是被他找到了機會——而且還是和昨天一樣的理由,偷看李呆毛。
教官立馬嚴厲斥道——
「出列!」
「你叫什麼來著?」
「報告,周離!」
「你是有多想加入女生方陣啊?要不我給你推薦推薦?」
槐序一句『好啊』差點脫口而出。
接著教官開始叫他做俯卧撐,倒是沒有讓他去女生方陣前面做。
三十個。
槐序做得非常輕鬆。
教官點點頭:「還挺標準的嘛,不準起來,再給我加三十個!」
「喲,還挺厲害?」
「再加五十個!看什麼看?要是不服可以找我單練,不敢就別磨蹭!」教官很會看人下菜,如果連里真的有刺兒頭,他反倒不敢說這樣的話,不然事情鬧得小還好,萬一鬧大了,這些學生不會有人為難,而他是絕對要受重罰的。
據他觀察,周離性格很溫和。
果然,『周離』又老老實實的做了起來。
五十個俯卧撐,動作毫不變形,而且保持著同樣的頻率,教官十分驚訝。
「不錯啊,周離,繼續,再整四十個湊上一百五,我讓你當班長!」
「……」
周離腦海中的電影按了暫停,他有些難以理解:「所以你就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