幽靈最開始出現的時候是完全透明的，只能隱隱約約感覺到她的存在，後來漸漸變得具象，能看見大概的輪廓了，而此時，她就像個活生生的人一樣，鼻子、臉、頭髮、穿著都清晰可見。
如果不是她飄蕩在離地面半米高的位置，劉可還真的以為她就是個人。
「昨晚你為什麼要指引我去茅草屋？」劉可盤腿坐在床尾，面朝幽靈問道，「報紙里提到的那些新聞又跟我有什麼關係？」
雖然身體變得具象，但幽靈還是無法跟人類交談。她張開嘴又合上，重複了幾次，像是在說什麼，可劉可什麼都沒有聽見。緊接著幽靈飄到劉可跟前，慢悠悠地抬起手臂，用手掌撫摸著劉可的臉頰。
突然間，劉可的心一陣悸動，所有的負面情緒彷彿瞬間被掃空，取而代之的是溫暖、平靜，很奇妙的感覺。
「能告訴我你的名字嗎？」
幽靈離開劉可，飄向電腦桌前。電腦桌旁邊擺放著幾盆花，幽靈雙腳落在地面上，緊接著彎腰對花吹了口氣。有片葉子飄落了下來。葉子像是被幽靈賦予了生命，朝劉可這邊飄蕩過來。
劉可伸出手，葉子便落在了手心裡。
「葉子？」劉可低頭看著葉子，終於明白幽靈所表達的意思了，於是抬起頭吃驚地說，「你是想說你叫葉子？」
幽靈點了點頭，然後歪著腦袋笑了笑，隨後又在原地轉了一圈，似乎是在用這種方法表達內心的喜悅。
「你竟然就是報紙里提到過的那個腦嬰女孩？」劉可的表情由驚訝變成了茫然，「這麼說來你就是從另外那個世界過來的了。可是你為什麼找上了我？」
幽靈飄到劉可對面，也學著他的樣子盤腿坐在床上，樣子有些調皮。
「看樣子你也無法回答我。」劉可嘆了口氣，把手心裡的那片葉子小心翼翼地放進襯衫口袋裡，「我已經找到了回到那個世界的方法。今天見江疏影時，我說要給她一晚上的時間，讓她跟男友好好相處。天一亮我就回去。」
幽靈雙手托著下巴，眼睛眨也不眨地盯著劉可，笑容始終掛在她的臉上。
「不過話說回來，今天看見她男朋友的時候不知道為什麼，忽然有衝動想上前去抱抱他。幸好沒這樣做，否則江疏影肯定認為我是gay。」劉可傻笑兩聲，然後自顧自地說，「天快亮了吧。」
幽靈朝窗外看了看，視線再回來時劉可已經跳下了床。他在抽屜里翻了翻，翻出一把軍刀。
這把軍刀是羅莉送給劉可的生日禮物，現在正好用它來了結生命。盤腿坐在床上的幽靈並不知道劉可要幹嗎，愣愣地看著他的一舉一動，直到劉可回到床上躺下，把刀刃放在手腕上時，幽靈的表情才變得緊張起來，一個勁兒地搖頭。
「會疼吧？不過只有這個方法才能讓我在現實中蘇醒過來。」刀刃壓在皮膚上馬上就划出了一道口子，鮮血流淌了下來。
「估計要割破血管才行。」
劉可深吸口氣，做好了割下去的準備。千鈞一髮之際，房門突然打開了，走進來的父親先是愣了幾秒，緊接著衝過來奪走劉可手中的軍刀，嘶吼道：「你這是要幹什麼？」
「我……」劉可從床上坐起，低下頭默默地說，「父親，你還記得晚飯之前我問你的那個問題嗎，是選擇離開還是繼續待在虛幻世界的那個問題？」
「記得。」父親握著劉可的手腕，看了看那上面的傷口，緊接著起身邊往外走邊說，「你等等，我去找紗布。」
幽靈被劉可剛才的舉動嚇壞了，此時眼淚還在眼圈裡打轉。父親回來後用紗布包紮好傷口，這才坐在劉可身邊意味深長地說：「我剛才做了個夢，夢見你死了，醒了後就心慌得很，所以才打算上來看看。還好來得及時。兒子，到底發生了什麼事？」
「其實我問的那個問題根本就不是看過的電影，而是最近一直困擾我的問題。我發現這個世界是假的，而且我已經找到了離開的方法。我在這個世界裡死了就能夠在另一個世界裡醒來。」劉可不知父親是否能夠明白，於是又說，「就像是科幻電影里的蟲洞，或者可以說是隧道。我並不是真的想自殺。」
父親聽了劉可的話後臉色變得有些難看，「沒想到該來的還是來了。」
「這話是……什麼意思？」劉可疑惑。
「剛才你說起隧道，我忽然想起了你小時候發生過的一件事。」父親皺起眉頭，視線朝幽靈的方向看去，「你小時候很愛把自己關在衣櫃里。我曾問過你為什麼喜歡待在衣櫃里，你當時回答說，因為衣櫃里有一條很黑很黑的隧道。你想穿過那條隧道看看另一邊有什麼，可每次都沒有勇氣走進去。」
「我怎麼不記得這件事了？」
「那時你還很小呢，怎麼會記得。」父親嘆了口氣，繼續說，「起初我和你母親也沒在意，後來是有個算命的，說你不屬於這裡，早晚有一天會離開。我倒是不信這些鬼啊神啊的，但你母親當真了，問那個算命的要怎麼才能留住你。當時算命的說了句，不要讓他進那條隧道。回來後你母親吩咐我把那衣櫃封了，可她還是擔心，總不能把這世上所有的衣櫃都封了，萬一別的衣櫃也有隧道怎麼辦？所以後來她乾脆編了個故事來騙你，說隧道里住著個老巫婆，專門抓小孩來吃。這故事把你嚇壞了，從那以後你就不敢再把自己關在衣櫃里了。」
衣櫃才是屬於他的枯井？
劉可若有所思地看向衣櫃，回想起房子剛裝修好時，為了嚇唬嚇唬羅莉，他曾把自己關在衣櫃里過，所以衣櫃里要是有條隧道的話，他應該早就發現了。看來母親的擔心多餘了，並不是每個衣櫃里都有隧道。
「那個被封起來的衣櫃後來怎麼處理的？扔了？」
「沒扔，一直在老家倉庫里放著。」父親說著在劉可的腿上拍了下，緊接著拿出一串鑰匙，放在床頭柜上。
「我不相信那個算卦的胡言亂語，也不相信有另外一個世界，更不會相信衣櫃里真的有條隧道。不過我相信一句話，解鈴還須繫鈴人，或許你應該回去看看，這樣才能解開你的心結。」
清晨，一縷陽光順著窗戶照射進來。父親沒再說什麼，起身離開了房間。幽靈也神不知鬼不覺地消失了。
新的一天，劉可下床，把那串鑰匙放好，緊接著跑下樓，開車離開市區回了老家。
劉可的老家在北都市市郊一個叫「百花鎮」的地方。中午時，他已經站在了老家倉庫前。拿出鑰匙打開倉庫門，裡面堆放著傢具雜物。翻來找去，最終在倉庫的最裡面翻出了父親說的那個衣櫃。
衣櫃已經破舊不堪了，櫃門用板條封死，劉可把板條起開，打開櫃門，裡面空空的，沒見那條隧道。
最後看了眼這個世界，劉可蜷縮著身體躲進衣櫃里，把櫃門從裡面關上。四周瞬間陷入黑暗，狹小的空間里劉可大口大口地呼吸著，隔了能有半個小時左右，眼前開始有些虛幻。
不知是因為缺氧還是什麼原因，劉可伸手摸過去，竟摸不到櫃門。他試著爬行，一步，兩步，三步，四步，就這樣連續爬了數十步。如果是衣櫃的話，爬上一步，或是直接伸直身體就能夠出來了，可此時四周還是黑漆漆的，除了地面什麼也看不見，什麼也摸不到。劉可停止爬行，小心翼翼地站起身，並沒有頂到柜子。
手機，劉可想起可以用手機照亮，然而當他伸手去兜里找手機才發現，他連自己的腿也摸不到了。不僅僅是腿，跟著一起消失的還有手、腦袋、肚子……雖然他能夠感覺到它們的存在，可卻摸不到。沒辦法，只能繼續前行。
劉可其實也分辨不出方向，只能一股腦地朝著自認為的前方走，就這樣走了四十多分鐘，記憶開始慢慢恢複。
不是他離開那個世界的記憶，這些記憶是屬於另一個世界的。越走越深，記起來的事也就越來越多，現在他已經記起了超級大樓，記起了葉子，記起了三毛，記起了張主任，記起了馮剛，記起了那封記錄著葉子受虐的信件。
前方出現了一縷光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