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十 華宅落成 第一一六章 戰果輝煌

納西爾、努里·沙蘭、塔拉勒等人在半夜跟了上來。我們會師後繼續推進,往北經過物產豐饒、安和樂利的村落。我們穿過已收成的耕地,這時田中長著薊草,有小孩子高,但已發黃枯萎。強風將這些枯草吹斷,一束束薊草被風吹得糾結成一團,像個大球般在已休耕的田地中滾動。

幾個阿拉伯婦人正騎著騾子出來汲水,這時跑向我們,大聲叫道不久前有架飛機降落在附近,機身上有謝里夫的駱駝那種圓形標記。皮克前去查看,發現是兩名澳洲飛行員,他們的布里斯托戰機在飛越德拉時散熱器被擊中。他們沒料到會遇到盟友,不禁又驚又喜。我們幫他們將破洞補好,並向那些婦人討了些水,將散熱器加滿水,他們終於安然飛回去。

每一分鐘都有人過來投效我們,每到一座村落,都會有年輕人徒步跑出來,加入我們的隊伍中。我們在金黃色的陽光下繼續前行,也難得地全部人馬齊聚一堂。我們不久就成為一種身份,一個有機體,置身其間使我們與有榮焉。我們胡扯些淫蕩的笑話以襯託身邊的美景。

中午時到達一片西瓜田。大隊人員前去大嚼大啖,我們則到前頭探視鐵路。正在探視時,一列火車駛了過來,鐵路昨晚才修復,這是第三列。我們的隊伍迤邐達兩英里長,浩浩蕩蕩地穿越鐵路,如入無人之境,我們開始進行爆破,每個身上帶著炸藥的人都是看到什麼炸什麼。剛投效我們的那些生力軍充滿熱忱,雖然沒受過爆破訓練,也炸得有模有樣。

我們去而復返,顯然令敵軍大吃一驚。我們必須乘機追擊。所以我們去找努里·沙蘭、奧達、塔拉勒,問他們能帶自己的人馬進行何種任務。精力充沛的塔拉勒自告奮勇要攻打伊茲拉這個北方的大穀倉,奧達負責攻打往南通信的車站柯貝特賈查拉,努里·沙蘭則率子弟兵沿大路進逼德拉,與土耳其部隊正面交鋒。

這是三條妙計。幾位族長分頭去進行,我們也率大隊人馬繼續推進,經過已荒蕪的密斯金聚落,在月光下看來格外荒涼。此處遍地溝渠,上千人馬走得人困馬疲,所以我們決定就地紮營,待天亮再上路。有些弟兄升起火,驅走豪蘭地區刺骨的寒氣,其他人在露濕的地面席地而睡。與朋友走失的則扯開喉嚨,以阿拉伯農村特有的尖銳叫聲呼喚友人。月已西沉,大地又是一片漆黑,寒意襲人。

我將護衛隊叫醒,快馬加鞭地趕路,在天亮前便已進入謝赫薩阿德。我們由岩地進入林地時,大地也在朝陽的照射下恢複生機。晨曦使橄欖園閃爍著銀輝,右邊一座羊毛大帳篷中跑出幾個人,邀我們去做客。我們問那是誰的帳篷,他們回答:「伊本·史麥爾。」這下子棘手了。他與努里·沙蘭是形同水火的宿仇,所以我們立刻捎口信去警告納西爾。所幸伊本·史麥爾當時不在,所以他的家人暫時會當我們的座上客。努里·沙蘭身為主人,也必須遵守遊戲規則。

我們這才鬆了一口氣,因為隊上弟兄間早已有數百族互為死敵宿仇,只能借著費薩爾的威望勉強使他們互不侵犯,相忍為國。為了將他們隔開,免得冤家路窄,常搞得我們焦頭爛額。如果派駐法國的英軍也是每個部隊間互相敵視,而且每當狹路相逢必大打出手,則在法國的戰爭想必是內憂外患,困難重重。然而,我們已經使他們兩年來都相安無事,現在只要再撐幾天就行了。

夜襲的部隊回來了,滿載而歸。伊茲拉原本是由阿爾及利亞人阿卜杜勒·卡德爾據守,手下有若干隨從、志願軍及部隊。塔拉勒到達之後,那些志願軍立刻望風來歸,部隊則聞風而逃,留下的隨從人少勢孤,阿卜杜勒·卡德爾不戰自退。我們的人員忙著搜刮戰利品,沒閑工夫去窮追猛趕。

奧達威風凜凜地回來了。他以風捲殘雲之勢奪下柯貝特賈查拉,擄獲一列火車、槍炮及兩百名戰俘,其中還有幾個德軍。努里·沙蘭則擄獲四百名戰俘,還有騾子與機槍。土耳其的小兵都已分散到各偏遠地區的村落中屯墾,各自謀生。

一架英國飛機在我們上空盤旋許久,不能確定我們是不是阿拉伯部隊。休伯特·揚朝它發信號,於是他們投下一則訊息,表示保加利亞已向協約國投降。我們一向連巴爾幹半島有沒有戰事都不曉得,所以這則消息對我們毫無意義。無疑地,不只是整個世界大戰,我們的戰爭也即將進入尾聲。歷經千辛萬苦,總算可解甲歸田,每個人各自回去處理自己的事務,忘掉一些瘋狂行徑。因為對大多數人而言,這都是第一場戰爭,我們將戰爭結束看成是休息與太平。

大隊人馬都已到達。樹林中人滿為患,每個部隊各自挑了一個中意的空地,卸下鞍座小憩,或在無花果樹旁,或在棕櫚樹下,或在橄欖樹下,也驚起一群群的飛鳥,高聲鳴叫。我們將牲口牽到溪流邊的草地上,只見遍地繁花似錦,鮮果累累,對長年在遍地打火石的大漠中討生活的人而言,真是奇景。

謝赫薩阿德地區的居民怯生生地擁來看費薩爾的大軍,那是他們久仰大名的傳奇,如今竟進駐村中,由大名鼎鼎的英雄豪傑領軍——塔拉勒、納西爾、努里·沙蘭、奧達。我們也看著他們,暗中羨慕他們的田園生活。

我們的人員在伸懶腰、舒展筋骨時,我們五六個人再往前探勘,想了解此地是否安全,卻訝異地發現一隊穿著制服的正規軍——土耳其人、奧地利人、德國人——帶著八挺機槍,由駱駝馱著。他們在加利利被艾倫比打敗後,正要逃往大馬士革。他們滿臉絕望,但也無憂無慮,走得很悠哉,認為任何戰爭至少都在他們五十英里外。

我們沒有驚動大軍,讓疲憊的部隊繼續休息,只派了杜濟·伊賽·杜格米與卡法吉,還有另外幾個部落,悄悄到一個隘口堵他們。那些軍官挺身頑抗,被當場格殺,小兵則棄械投降,不到五分鐘已被全身搜刮一光,並被押往樹園與我們拴牲口的獸欄間——那邊似乎很適合當監獄。謝赫薩阿德真是個戰果來得既快又豐碩的好地方。

東方出現三四個黑點,往北移動。我們讓豪威塔特族人去追趕他們,一小時後,他們笑著回來,每個人牽著一頭騾子或馱行李的馬。它們委靡、疲憊、遍體鱗傷,一看就知道是逃難的敵軍坐騎,它們的主人是剛被英軍擊潰、手無寸鐵的士兵。那些豪威塔特族的戰士不屑將這種戰俘帶回來。「我們將他們送給村裡的男孩和女孩當僕人。」查阿爾的薄唇露出冷笑說道。

我們聽到西邊傳來消息,有些被肖韋爾打敗的土耳其殘兵正往附近的村落逃竄。於是我們派納伊姆族的戰士前去圍剿,這一族是昨晚在密斯金時前來投效的,納西爾派他們去儘力肅清餘孽。我們期盼已久的全面起義此時已成沛然莫之能御的洪流,每打一場勝仗,就可激起更多人揭竿起義。再過兩天,或許就有多達六萬大軍投入起義的行列。

我們在前往大馬士革時,沿路掃除敵軍的敗兵殘將。後來我們看到山上濃煙躥升,遮蔽了德拉。一匹流星馬來向塔拉勒稟報,德軍已將飛機與倉庫全部炸毀,打算棄城逃逸。一架英國飛機投下一則訊息,表示巴羅的部隊在雷姆哲附近,另外有兩支土耳其部隊,一支有四千人馬,另一支兩千,正分別由德拉與穆宰里卜往我們這方向逃竄。

依我看,這六千人馬應該是由德拉敗逃的第四軍,與被巴羅擊潰的第七軍殘存的全部人馬,如果能悉數殲滅,我們在此地的任務便大功告成。然而,在確定這些部隊底細之前,我們必須先留在謝赫薩阿德。所以,人數達四千名的那支部隊,我們放它一馬,只由哈立德帶著魯瓦拉族人,還有若干北方農民,由他們的側翼與後方不斷進行突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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