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九 打破均勢局面 第一〇二章 目標阿茲拉克

在和談後,我們可再度進行光明磊落的戰鬥。喬伊斯與我決定再度驅車出征,這次目標是阿茲拉克,破壞通往德拉的鐵軌。所以我們到傑佛城外迎接凱旋榮歸的駱駝部隊,他們軍容壯盛地在日落前越過耀眼的平原,全軍官兵皆為慕達瓦拉大捷而振奮不已,也為在沙漠中無拘無束而開心。巴克斯頓說,他們狀況極佳,到任何地方都可以適應。

他們要先休息兩夜,再從倉庫中領取四天口糧,依休伯特·揚的估算,這剛好夠我們用到奧達的營地。所以,隔天一早,喬伊斯和我便由技術高超的羅爾斯開車,悠哉地進入拜爾河谷。我們在水井間遇見艾爾溫,他是奧達的親戚,臉頰光滑無須,面色憂鬱。他躲在這裡,以求能遠離奧達。

我們只在此地待了幾分鐘,和他一起安排巴克斯頓人馬的藏身地點,然後再上路,帶著一個年輕又狂野的謝拉雷特人幫我們帶路。他習於騎駱駝,這對挑選可讓五噸重裝甲車行走的路線沒什麼幫助,但先帶他走一趟,以後可以帶其他車輛上路。

爾哈高原很好走,打火石質的空曠地面上偶爾有些硬泥地面點綴其間。我們快意賓士而過,到達金茲河谷的源頭,此地的牧草綠油油一片。

阿布塔伊族正在此放牧一群群的駱駝,他們衣衫襤褸,沒裹頭巾,步槍握在手中,高唱著戰歌。他們聽到我們的裝甲車隆隆駛近後,驚慌失措地四處奔散。我們朝其中五個人的一群追過去,他們正往北方飛速狂奔,十分鐘後追上他們。於是他們優雅地盤坐在駱駝上,友善地趨前向我們致意——他們也別無選擇了,因為血肉之軀別想與開裝甲車的人爭吵。他們是賈齊地區的豪威塔特族人,如假包換的土匪,這時一團和氣,大聲表示很高興忽然在這裡與我碰面。我表現得很冷漠,並斥令他們立刻回自己的營地。於是他們垂頭喪氣地往西離去。

我們沿著烏姆卡魯格東側而行,發現此地路面堅實,但我們走得很慢,因為必須越過許多支流的河道。另外,我們在洪水沖刷過的濕軟沙地上,也必須先鋪上樹枝才能通行。在快入夜時,我們到達適合行李隊歇息、草木繁茂的山谷。

第二天早晨,北方清涼的空氣與沙漠中吹來的冷風,使我們決定先吃頓熱騰騰的早餐,再趕往烏姆卡魯格與狄爾瓦交會處,然後穿越寬闊的狄爾瓦盆地,再越過低矮的分水嶺進入傑夏。此地的淺河道都經由阿馬里流入錫爾漢,我打算前往阿馬里探勘,因為假如車輛得以通行,一旦阿茲拉克失守,我們便可以轉進阿馬里落腳。我們在研擬新計畫時,總是有無數的「假如」必須列入考慮。

羅爾斯與桑德森經過養精蓄銳,都已容光煥發,他們飛快地穿越長滿番紅花的傑夏,進入大山谷。到下午,我們看到白堊質的河岸,於是沿著灰色的斜坡進入錫爾漢的水池邊。這使我們在撤退時安全無虞,因為敵人機動性不高,無法同時進逼阿茲拉克與阿馬里。

以前法拉吉與達烏德曾在此地的水池中嬉戲,我們取那些污穢的池水加滿車子的散熱器,然後往西行越過空曠的丘陵,直到已遠離那些水井,以免土匪在入夜後前來劫掠。喬伊斯與我坐下來觀賞落日,看著夕陽由灰轉粉紅,再轉為紅色,而後呈現一片艷紅,顏色深得令我們屏氣凝神,唯恐破壞這股令人目眩神迷的靜謐。我們的人員這時打開肉罐頭,並取茶烹煮,再連同餅乾擺放在充當餐桌的毛毯上。用完餐我們取出更多毛毯,裹在毯子里一夜酣睡。

第二天我們迅速穿越蓋代夫的三角洲,直到進入一片往南與往東延伸的寬敞土質平原,這裡距離阿茲拉克古堡旁的沼澤地七英里。

今天海市蜃樓的外圍是朦朧的暗藍灰色,那是檉柳樹叢的影像受熱氣蒸發後高懸於半空的幻影。我想找梅賈柏的泉水,我們可以沿著當地樹林濃密的河床潛行,不會被發現,所以羅爾斯開著車越過這片寬闊而顛簸的路段。眼前的路面飛快往後流逝,車後則揚起一道煙塵。

最後車子在檉柳樹林戛然減速,高大的樹旁有一堆堆受風吹積而成的沙冢。我們左彎右拐地穿過檉柳樹林中堅實的地面,進入一片濕軟的沙地,四周長滿一叢叢的荊棘。車子停在艾因阿薩德的小丘後,隱身在高大的蘆葦叢中,晶瑩剔透的水珠沿著草莖滴落。

然後我們緩緩沿著墓冢到達大水池上方,發現這水源地空無一人。一團海市蜃樓懸浮在空地上方,不過此地的地面長滿矮樹叢,熱氣無法聚集,陽光將山谷照射得像流水一樣澄澈,放眼望去杳無人跡,只有野鳥及一群群瞪羚,它們被我們的車聲驚動,正畏縮成一群,準備奔逃。

羅爾斯將車子駛過羅馬人留下的魚池,我們繞過西邊熔岩區的邊緣,沿著如今已變成堅實且草木茂密的低洼濕地,到達靜立一隅的藍色古堡,四周長滿柔軟的棕櫚樹,在這片靜謐後,隱藏的或許不是安詳,而是恐懼。我將隆隆作響的車子、穿著卡其服的北方人帶入這最隱秘的世外桃源,對此我有點過意不去。但我多慮了,因為我們的人員才是真實的,背景則有如風景畫,他們的新鮮與明確(英國部隊穿著軍服的明確感)使阿茲拉克在平淡的孤寂中平添尊榮。

我們駐足片刻。喬伊斯與我爬上西面的高塔,我們都覺得阿茲拉克當工作基地有很多優點,遺憾的是此地沒有牧草,所以我們在第一次和第二次突襲間的空當,無法在此逗留。隨後我們經過土質平原的北方突出部分,此地很適合讓增援的飛機降落。此地的另一個優點是能見度高,我們的飛機飛兩百英里到達這座新基地,不致看不見在陽光下呈琥珀金色的掩體。

我們折返艾因阿薩德,再度駕著裝甲車快速穿越空曠的打火石質沙漠。這時已下午三點,相當炎熱,裝甲車的鋼殼被曬得發燙,覺得格外悶熱,不過駕駛員仍忍著酷熱繼續上路,在日落前便已到達傑夏山谷中的分水嶺,找到一條比我們來時更近也更好走的路。

入夜時我們已到達阿馬里南方不遠處,在山岡上夜宿,經過一天炙熱蒸烤,由花團錦簇的德魯茲山脈吹來的涼風彌足珍貴,同時也讓我們更珍惜屬下烹煮的熱茶以及可將全身裹得緊緊的毛毯。

這趟行程相當愜意,因為我無需擔負任何責任,只需看路。另外,那位謝拉雷特少年向我透露他的看法,也讓我聽得津津有味。他毫不保留地向我表達他的想法,因為只有我穿著和他一樣的衣服,說和他一樣的方言。他無家可歸,過慣了受盡凌辱的生活,英國人對待他的態度令他受寵若驚。他不曾挨過我們的鞭打,甚至不曾被叱喝過。

他說每個士兵待他都像家人一樣,他也覺得他們所穿的緊身、不足以蔽體的衣衫,以及勤奮的外表,似有防身的功能。他穿戴著長袍、頭巾與斗篷,而他們只穿著襯衫與短褲、綁腿與長靴,卻不畏寒風。事實上,他們從早到晚都穿著這些衣服,在大熱天揮汗開著沾滿油污塵垢的車輛四處奔波,所以他們的衣服與身體就像樹榦與樹皮一樣,早已融合為一體。

然後,他們颳了鬍子,換上同樣的制服。他原本都是由衣著來辨識人,如今每個人看來都整齊劃一,令他傻眼了,要想辨識他們,便得依每個人的體形才行。另外,他們的食物都不用煮,喝熱茶,很少互相交談,偶爾卻會因一句話,一句不合宜又沒人性的話,而笑得東倒西歪。他認為他們是我的奴隸,也認為他們的生活必定很少休息或滿足,雖然對謝拉雷特人來說,這麼坐著便可以像風一樣賓士,很令人羨慕,而且每天可以吃肉和罐頭肉品,更令他艷羨。

第二天清晨,我們再匆匆翻山越嶺,在下午到達拜爾。不幸這時輪胎出了狀況。裝甲車太重,經過打火石地面總會稍微陷入,以三段速駛來格外吃重。這使輪胎溫度升高,我們不斷地停車換車胎。天氣炎熱,我們又急著趕路,所以便不斷重複停車以千斤頂橇高輪胎打氣,這使得我們脾氣越來越急躁。我們在中午時分到達慕黑威爾角高聳的脊嶺。我安撫那些一肚子火的駕駛員,此後路面就好走多了。

的確如此。我們繞過蜿蜒的山嶺,心情好了些,連輪胎也比較耐用了,我們沿著彎道彎彎拐拐,有時往左俯瞰通往錫爾漢的山谷,有時往右遠眺漢志鐵路。遠方朦朧的光點就是艷陽下鐵路沿線的白色車站。

午後我們到達山嶺的盡頭,以每小時四十英里的速度進入哈地的山腹。我們經過歐沙吉的窪地到達拜爾的水井,這時山谷中營火點點。巴克斯頓、馬歇爾以及駱駝部隊從傑佛輕鬆地走了兩天,正在此紮營。

他們相當煩躁不安,因為拜爾仍然只有兩口井,而且兩口都被佔用。其中一口由豪威塔特族與班尼沙赫族共用,汲水供他們的六百峰駱駝飲用,他們在草原上趕了一天路,打算前往東南方,這時正感到乾渴。另一口則有上千名德魯茲族與敘利亞難民、大馬士革商人、亞美尼亞人搶著用,他們正要前往阿卡巴。這些旅人出現得很不是時候,而且互相喧嚷爭吵,使我們無法前去汲水。

我們與巴克斯頓席地而坐,開了一場作戰會議。休伯特·揚已按時送出十四天糧秣至拜爾,這些糧秣送到時只剩可供人員用八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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