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六 突襲橋樑 第七十章 間諜?幫手?

然而,阿拉伯建國運動仍需仰賴艾倫比的善意支援,所以還是必須在敵人後方發動若干攻勢,規模不需要像全面起義這麼大,而是進行只動用部落民族的突擊隊即可完成的行動,無需勞師動眾去徵召農村和城鎮居民。這種突擊可以打擊土耳其的物資補給,讓英軍樂得輕鬆,艾倫比也能滿意。經過評估後,要達到此一目的,便得截斷耶爾穆克山谷中的一座大橋。

鐵路是由巴勒斯坦經過耶爾穆克河的險峻峽谷進入豪蘭,再通往大馬士革。約旦盆地的深陷及東部高原的陡峭,使這一段鐵路在建築時困難重重。工程師必須沿著曲折蜿蜒的河道搭建,並築起一座座的橋樑跨過這些河道。最西與最東兩側的橋樑最難重建,只要將這兩側的橋樑之一炸毀,便會使巴勒斯坦的土耳其部隊陷入長達兩個星期孤立無援的窘境,它的基地大馬士革也愛莫能助,只能眼睜睜看著艾倫比的大軍壓境,插翅難飛。我們想推進到耶爾穆克,便得由阿卡巴出發,取道阿茲拉克,行程大約四百二十英里。土耳其部隊鑒於這趟路程太遙遠,對這些橋樑一向疏於防範。

於是我們向艾倫比提出這個計畫,他要求我們在十一月五日或隨後三天內的任何一天完成。如果能成功,而且隨後天氣放晴兩個星期,則土耳其的馮·克雷斯大人麾下部隊在逃往大馬士革途中將被悉數殲滅。如此一來,阿拉伯部隊便得以接手已因長途征戰而疲憊的英軍,舉兵攻入大馬士革這個首都。

為了這關鍵性的一役,我們必須在阿茲拉克找一位德高望重的權威人士來領導當地的起義人士。急先鋒納西爾此時不在營中,不過年輕而迷人的哈里斯族族長阿里·伊本·海珊正在與班尼沙赫族聯繫,他在費薩爾早期攻打麥地那的慘淡歲月里,曾立下顯赫的汗馬功勞,後來在攻打烏拉時,彪炳的戰功比起紐科姆亦不遑多讓。

阿里·伊本·海珊在大馬士革時曾是傑馬勒的座上客,對敘利亞也略有所悉,所以我向費薩爾要求借調他。他的膽識、機智及精力都頗獲好評。自從我們成軍以來,他不曾因任務太危險而裹足不前,無論面臨多嚴重的局勢,他都豪氣干雲地談笑用兵。

阿里·伊本·海珊身體強壯,不是身材高或塊頭大,而是力大如牛,他能夠蹲下來將掌心朝上貼在地面,然後雙手各托著一個彪形大漢站起來。此外,阿里還可以打赤腳徒步追上賓士中的駱駝,以高速跑上半英里,然後飛身跨上鞍座。他狂妄傲慢,頑固倔強,目中無人,言行舉止極為鹵莽,在公開場合總是鶴立雞群。對一個一心想在戰爭與運動上勝過沙漠游牧民族的人而言,他的受教育水平算是不錯的了。

阿里會將班尼沙赫族拉攏到我們陣營中。我們也很有希望爭取到阿茲拉克的塞拉因族。我正在與班尼哈桑族接觸中。至於魯瓦拉族,這個季節已遷徙至避冬的住處,所以我們在豪蘭的最大王牌還不用亮出來。法伊茲·古賽因已經前往黎加地區籌備,一旦接到通知便可前去攻擊豪蘭鐵路。炸藥已運至適當地點儲存。我們在大馬士革的友人都已接獲通知,大馬士革的軍事總督里卡比帕夏阿里·勒扎正不動聲色地籌劃著,他是該城無辜人民的父母官,同時也是費薩爾的頭號代理人與共謀者,他一旦舉事,便可控制全城。

我的詳細計畫是請拉法(最夠義氣的族長,他曾在六月時護送過我)當嚮導,帶著大約五十個人員,由阿茲拉克兼程趕往烏姆蓋斯。烏姆蓋斯也就是加達拉,此地因梅尼普斯 與梅利埃格 兩位敘利亞敗德詩人而名噪一時,他們也造就了敘利亞文學的黃金時代。此地距離耶爾穆克最西側的橋邊不遠,這座橋以鋼筋鐵骨搭造,若能順利摧毀,連我也會在加達拉地區名噪一時。橋桁與橋台上總共只有六名衛兵,提供換班人員的營區共有六十名兵力戍守,位於漢米的車站,此地有可供治病的加達拉溫泉。我希望查阿爾能與我同行,前去說服若干阿布塔伊族人的加入。這些狂野的部落民族保證可以將那座橋搞得支離破碎。為了避免敵軍增援,我們必須在路口以機槍掩護,這將由法國騎兵分隊調來的布雷上尉率領的印度志願軍負責,布雷曾在傑瑪達·哈桑·沙阿麾下任職,作風強硬,經驗豐富。他們幾個月來一直由沃季到各鄉間破壞鐵軌,騎駱駝的技術亦已相當純熟,適合計畫中的急行軍。

想以有限的炸藥破壞重心極穩的大型橋桁,必須展開極為精密的行動才能奏效,也需要以電力引爆項圈型的炸藥。「亨伯號」替我們裁製長條形的帆布帶與帶扣,以利安裝。不過,這項任務的困難在於要在敵人的火力威脅下執行。為了避免傷亡,我邀請阿卡巴的工程師伍德——當時唯一的工兵官——與我同行,他雖然因曾在法國時頭部中彈而不能從事激烈戰鬥,仍爽快地答應了。勞埃德·喬治當時即將參與協約國的一個軍事代表團,正在阿卡巴做最後幾天的逗留,他答應要陪我們到傑佛。他是最適合在路上同行的好夥伴,有他作陪使我們這趟生死未卜的行程增色不少。

正在做最後的籌備時,突然來了個不速之客,阿卜杜勒·卡德爾·賈沙里,他是阿爾及爾對抗法國的一位偉大鬥士的孫子。他們全家流亡至大馬士革已歷經一代。家族中有一位奧馬爾在皮科的秘密文件曝光後,被傑馬勒以通敵罪名處以絞刑,其他家人也都遭驅逐出境。阿卜杜勒·卡德爾娓娓細述他如何由布魯薩歷經艱險,橫越安納托利亞,再逃亡至大馬士革。事實上,阿巴斯·希爾米赫迪夫 已替他向土耳其求情,使他不再受到通緝,隨後赫迪夫派阿卜杜勒·卡德爾到麥加替他處理私務。阿卜杜勒·卡德爾前往麥加後,晉見海珊國王,帶著海珊國王陣營的紅旗與貴重的禮物回來,他已瘋狂地認同我們的理念,激動地想參與。

阿卜杜勒·卡德爾表示他們這一群住在耶爾穆克山谷北岸、健壯強悍的阿爾及利亞流亡人士都願意效忠費薩爾。我們把握這天賜良機,藉此可以在短時間內控制山谷中的鐵路中段,包括兩三座主要橋樑,不用再去勞動附近的居民,因為阿爾及利亞人是受到排擠的外國人,阿拉伯農民不會與他們並肩作戰。所以我們取消與拉法在阿茲拉克會師的計畫,也未去找查阿爾支援,轉而集中心力在哈立德河谷與谷內的橋樑。

正在研擬計畫時,布雷蒙上校拍了一份電報來,向我們警告阿卜杜勒·卡德爾是土耳其的間諜。這令我們舉棋不定,詳加觀察,絲毫看不出他有任何破綻,更何況指控他的人是布雷蒙,他一向想扯我們後腿,對阿卜杜勒·卡德爾的指控或許居心叵測,不能輕信。他可能是聽說阿卜杜勒·卡德爾曾公然譴責法國,因此憤而失去理智想陷害他。法國人的愛國情操會使他們對詆毀法國的人懷恨在心。

費薩爾要阿卜杜勒·卡德爾與阿里和我一起出發,並告訴我:「我知道他是個極端分子。我認為他應該很有誠意。提高警覺,善加利用他。」於是我們上路,秉持著反正騙子不會歌頌我們的誠實,而誠實的人起疑心後會變成騙子這個原則,讓他認為我們全心信賴他。事實上,他是個伊斯蘭極端分子,因為宗教的狂熱與對自己的猛烈自信而幾近瘋狂。我毫不忌諱地表明自己是基督徒,這激怒了他的穆斯林熱忱。我們與他同行也使他覺得自尊受損,因為那些部落民族都極為景仰阿里,對我的態度也比對阿卜杜勒·卡德爾要好。他的愚昧兩三度使阿里忍不住動怒,場面極為難堪。他的最終目的是想先竭盡全力妨礙我們的行程,觸怒我們,並阻撓我們的計畫,然後在我們面臨危機時見死不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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