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四 遠征阿卡巴 第五十二章 富維拉得而復失

納西爾的表現可圈可點。他由塔菲拉運來可以維持一星期的麵粉,暫解燃眉之急。我們在攻佔阿卡巴之前,已無挨餓之虞。他已經與杜曼尼葉族、達勞夏族、狄雅貝族這三個豪威塔特族支派取得聯絡,他們都位於馬安與阿卡巴間第一道要衝那格布席塔山徑上。他們很樂意助我們一臂之力,要是他們能立刻朝阿巴里森揮軍,或許可以出奇制勝。

我充滿期盼,也因而再度率軍展開瘋狂征途,但沒什麼斬獲。不過土耳其人並未心生警覺。我帶隊出征時,遇到努里·沙蘭十萬火急派來的一個信差,在寒暄過後,他便轉達努里·沙蘭的口信,表示土耳其已要求努里·沙蘭的兒子納瓦夫率領四百名騎兵,由德拉前往錫爾漢河谷追趕我們,用意是將努里·沙蘭的兒子當人質。努里·沙蘭另派了一位遠房侄子特拉德去領軍,他故意帶著這支騎兵胡轉亂彎,使人馬皆因乾渴而飽受煎熬。他們目前位於我們前一陣子紮營的那布克。土耳其政府在這支騎兵回去復命前,會認為我們仍在錫爾漢河谷中。他們尤其不會擔心馬安的安危,因為他們那批炸毀拜爾水井的工兵彙報,所有的水源都已摧毀,傑佛的水井也已經在前幾天悉數破壞。

看來傑佛是去不得了。不過我們仍抱著一線生機,希望在該地也能找到那些爆破技巧拙劣的土耳其兵未能完全破壞的水井。曾在沃季矢志效忠費薩爾的扎伊夫—阿拉是賈齊地區的豪威塔特族族長,傑佛的王者之井被炸毀時曾在場,他由馬安捎來密函表示,他聽到水井上端的石塊碎裂聲,堵住了井口。他認為汲水的輪軸仍完好無損,只要幾個小時便可將落石清除。我們也期望如此,於是全營在六月二十八日由拜爾開拔,前往傑佛一探究竟。

我們快速穿越傑佛險詭的平原。到第二天中午,我們已在水井邊。水井看起來似乎已被炸得粉碎,我們也生恐計畫會因而受挫,由於這次計畫極為周密,任何環節出錯都會牽一髮而動全身。

然而,我們還是去查探扎伊夫—阿拉所提的那口井——奧達的財產——並開始在井邊測量。我們以木槌敲擊地面,地底傳出空洞的聲響,所以我們徵求會掘井的自願者。有幾個亞格利人挺身而出,領頭的是替納西爾照顧駱駝的莫祖吉,一位能幹的小夥子。他們利用我們僅有的一些工具開始挖掘,其他人在他們身旁繞成一圈圍觀,並唱歌替他們打氣,我們承諾在挖出水後會賞他們金幣。

在夏季的驕陽下揮汗掘井極為吃力,因為傑佛平原的土質都很堅硬,像手掌般平坦,上面覆著一層亮得刺眼的鹽,綿延達二十英里。可是時間急迫,如果我們沒能挖出水來,或許必須連夜趕五十英里路前往下一口井,所以我們在日正當中時仍輪流挖掘以搶時間,使能找到的人手悉數派上用場。由於爆炸時已將石塊炸開,地基也被炸松,所以挖起來還算順手。

他們將土石往外挖開,井中央的四周土石堆積如同高塔。我們小心翼翼地將最頂端的土石撥開,這項工作很艱巨,因為翻動任何石塊都會連帶使周邊的土石滑落。不過那表示我們的進度很快,因此大夥的士氣高昂。在日落前,挖掘人員大叫井內的積土與落石已經挖空,他們可以聽到幾英尺下的泥漿有濺水聲。

半小時後,井口忽然傳來一陣石頭撞擊聲,然後是水花激濺聲與人的喊叫聲。我們匆匆往下探視,在莫祖吉的火把的照映下看到井壁已經挖開,不再只是一條細窄的通道,而是像頸細底寬的瓶子一般,井底寬達二十英尺,黑漆漆的水中,只見一個亞格利族挖掘人員拚命划水以免淹死,使得白色水花四濺。大家都俯在井口笑他的狼狽樣,最後阿卜杜拉才拋了條繩子給他,將他拉上來,他全身像落湯雞,被嘲弄得一肚子火,不過毫髮無傷。

我們重賞挖掘人員,並宰殺一峰今天行進間累倒的病弱駱駝慰勞他們。我們整晚飲水,這期間則由一隊亞格利人邊唱歌邊以爛泥與石塊砌出井壁。到天亮時,井壁已砌成,整座水井完好如初。不過水量不是很多。我們夜以繼日地汲水,還是有些駱駝沒喝飽。

我們開始在傑佛採取行動。一批人員前往杜曼尼葉族人的營地,率領他們從事早已約妥的攻擊富維拉行動,這裡的碉堡可監視阿巴里森山徑的源頭。我們計畫在馬安每星期運來補給品的前兩天展開行動。若使這些偏遠哨站斷糧,並讓他們孤立無援,便可如探囊取物般將他們一舉擊潰。

這期間我們在傑佛等候,靜待這一波攻勢的成果——它的成敗將決定我們下一步的方向。這段滯留的日子還算好過,因為我們的處境有其可笑的一面。在視線良好的日子裡,我們的位置就在馬安的能見度範圍內。然而我們卻悠哉地在水井營地旁閑晃,完全不用擔心暴露行跡,因為土耳其守軍認為拜爾或此地的水井都已無法使用,並沾沾自喜地認為我們這時正在錫爾漢河谷中與他們的騎兵纏鬥。

我藏在水井旁的草叢中,躺上數小時以避暑,非常慵懶,裝作已經睡著了,寬大的絲質水袖覆在臉上當面紗遮蒼蠅。奧達坐在一旁,滔滔不絕地講述著他那氣勢雄渾的史詩故事。最後我忍不住譴責他光說不練。他想到即將展開的攻擊行動,開心地抿抿嘴。

第二天拂曉時分,一個疲憊不堪的騎馬人員進入我們營地,他說我們的人前一天下午一到達杜曼尼葉族人的營地,就立刻朝富維拉的哨站開火。不過奇襲並未奏功,土耳其人躲入防禦工事內將他們擊退。阿拉伯人沮喪地撤退回掩蔽處,敵軍相信這只是尋常的部落紛爭,因此派了一隊騎兵到距離他們最近的一處營地還擊。

那座營地中只有一個老婦人、六個婦女與七個孩童。這支部隊由於找不到年輕力壯的男人,怒而將整個營地破壞殆盡,並將那些老弱婦孺全部割頸泄恨。杜曼尼葉族人在山上,未能及時得悉,待知道時已措手不及。不過他們在義憤填膺之下,堵住那群劊子手的迴路,將他們殺了個片甲不留。然後他們一鼓作氣,一舉攻陷那座兵力已經薄弱的哨站,不留任何活口。

我們早已備妥鞍座,因此十分鐘內便已出發,前往賈迪哈吉,這是我們前往阿巴里森的路上位於馬安南方的第一座火車站。同時我們派遣一支小突擊隊在馬安上方橫越鐵路,在另一側聲東擊西。他們要針對由巴勒斯坦前線往後方運送的病弱駱駝群展開騷擾,土耳其人讓它們在修北克平原休養生息,待恢複元氣後再送上前線。

我們估計土耳其人在富維拉慘敗的消息要到早上才會傳到馬安,而且他們在入夜前也無法騎這些駱駝(如果我們派到北邊的突擊隊未能威脅到它們)趕到富維拉支援。要是我們趁此時機攻擊賈迪哈吉的鐵路,他們或許會在得悉消息後又將這支增援部隊改調去協防賈迪哈吉,如此我們當可暢行無阻地進軍阿卡巴。

我們打著這個如意算盤,整個下午穩健地在熱氣中趕路,到達鐵路。我們將沿途的哨兵與巡邏隊一一擊潰,再開始炸火車站邊的橋樑。賈迪哈吉車站內的守軍兵力單薄,但仍不自量力地衝出來與我們廝殺,被我們打得落荒而逃。

他們當時正在打電報,想必已通知馬安,更何況,由馬安也可以聽到我們一連串爆破所造成的巨響。我們的目標是引誘敵人入夜後來找我們,或前來此地,然後他們會發現此地已杳無人跡,只剩許多碎成齎粉的橋樑,因為我們動作快速,破壞力極強。每座涵洞都安置了三到五磅的炸藥。我們在不到六分鐘內,以簡訊管引爆,炸毀了橋拱、橋墩,就連橋壁也成斷坦。我們就這麼摧毀了十座橋樑及許多鐵軌,完成爆破任務。

我們等到入夜後不會暴露行蹤時,開始往鐵路西方走五英里,尋找掩蔽處,之後生火烘焙麵包。然而,我們還來不及用餐,已有三個騎馬的偵察兵彙報,有一大隊援軍——攜帶巨炮的步兵——剛由馬安調往阿巴里森。杜曼尼葉族人被勝利沖昏了頭,像一盤散沙,毫無抵抗便撤守。他們在巴特拉等著與我們會合。阿巴里森已經失守,那座碉堡、山徑、對阿卡巴的掌控,皆未發一槍便落入敵人手中。

我們後來才得悉,土耳其這隊不速之客會在此出現純屬意外。當天有一旅援軍剛到達馬安。這時阿拉伯人痛襲富維拉的消息也正好傳來。這支勁旅的行李錙重都還在車站內,因此原班人馬再加上一隊炮兵與幾位騎兵,浩浩蕩蕩地移師至被佔領的哨站還擊。

他們在上午離開馬安,沿著汽車走的路前進,這些人員都是由白雪皚皚的高加索地區調來的,在南方的烈日下汗流浹背,每到一口水井處便口乾舌燥得猛灌水。他們由阿巴里森爬上山,到達那座舊碉堡,那邊已經沒有人煙,只有禿鷹在天空盤旋。這旅部隊的旅長擔心碉堡內的慘狀會影響士氣,所以將他們帶回阿巴里森路邊的泉水旁,他們便在蜿蜒曲折的峽谷內的水邊安穩地過了一整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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