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三 鐵路攻防 第三十章 各方臣服

法赫里帕夏仍只能聽任我們擺布。他困守在麥地那外圍的壕溝內,所在位置剛好使阿拉伯部隊無法炮轟該城(我們不曾做過這種嘗試,也沒想過)。其餘的土耳其部隊都已派到麥地那與泰布克間的鐵路沿線各供水站,以及分布各軍營間的前哨站,以便每天巡邏守護鐵路。簡而言之,他已退至只能困守的窘況。加蘭已由沃季往東南出發,紐科姆則往東北,打算將鐵路炸出幾個缺口來。他們要截斷鐵軌與橋樑,並安置自動引爆的地雷來炸毀行進中的火車。

阿拉伯人已由憂心忡忡變成信心滿滿,也競相前來效命。費薩爾招募了大部分比黎族人與莫亞希布族人,使他成為阿拉伯半島在鐵路與沿海之間的霸主。然後他派朱罕納族到艾斯河谷投效阿卜杜拉。

費薩爾此時可以好整以暇地應付漢志鐵路了。不過我設法請他先在沃季多待一陣子,並派各部落族人先出發,如此我們的起義行動將來可以延長戰線,而且對鐵路的威脅也可由泰布克(我們當時所能影響的極限)往北延伸至馬安。我當時對阿拉伯運動的方針,看法仍相當模糊。我並未看出宣傳戰可以致勝,而實戰是一種錯覺。在當時,我將兩者系在一起,幸好費薩爾寧可改變人的心意也不想破壞鐵路,所以以宣傳起義理念為主的方針佔了上風。

費薩爾早已開始對他的北方鄰族,也就是沿岸的豪威塔特族,宣揚他的起義理念。而我們如今要前去遊說的班尼阿提耶族是東北方較強悍的一族。在族長亞西·伊本·阿提耶前來誓死效忠後,我們獲益匪淺。他的主要動機是因為嫉妒鄰族,所以我們也不期望他真會積極協助。不過在供應他們麵包與鹽後,我們也獲得穿越他地盤的自由當作回報。隨後的地區有許多部落,都聽命於魯瓦拉的埃米爾努里·沙蘭,在地位一夕數變的眾多沙漠王子間,他的重要性僅次於候賽因、伊本·沙特和伊本·拉希德,排名第四。

垂垂老矣的努里統治他的安那茲族人已達三十年。他的家庭是魯瓦拉地區的望族,不過他出生時並沒有地位,也不受寵愛,他也不是勇敢的戰士。他獲得領導權,純粹是基於他的性格。他為了爭取權位,不惜殘殺兩個哥哥篡位。後來他也收服了謝拉雷特族和其他族人,在他們的沙漠中,他的話就是絕對的法律。他沒有一般族長那種外交辭令,他只要一句話,便可結束一場紛爭,或結束對手的性命。所有人都畏懼他,順從他。我們想經過他的地盤,必須看他的臉色才行。

幸好,這不難。費薩爾在幾年前與努里已有交情,而且在麥地那和延布時都曾交換禮物鞏固交誼。如今,法伊茲·古賽因奉命由沃季前去拜會他,在途中遇見魯瓦拉族的首領之一杜格米帶領數百頭馱著可觀禮物的駱駝隊,前來拜會我們。當然,努里與土耳其人仍有交情。大馬士革和巴格達都是他的市場,他們如果懷疑他的忠貞,可以在三個月內將他的部落餓個半死。不過我們知道,時機來臨時,他會以武力支援我們,到時他自會與土耳其決裂。

努里的支持替我們打通了錫爾漢河谷,這是極為著名的通道,也是紮營區,有接二連三的水井。這條河谷是一系列窪地連接而成,由東南方努里的首都焦夫往北延伸至敘利亞境內靠近德魯茲山脈的阿茲拉克。我們最渴切期盼的就是能自由進出錫爾漢河谷,與東豪威塔特族,也就是大名鼎鼎的阿布塔伊族接觸,他們的族長奧達是阿拉伯半島北方最偉大的虎將。只有靠奧達協助,才能使馬安至阿卡巴的各部落轉而協助我們,進而由土耳其手中佔領阿卡巴及其鄰近山嶺;只有他大力支持,我們才能冒險由沃季長途跋涉往馬安進軍。我們在延布時,便一直久仰他的大名,並渴望能爭取到他加入我們的陣營。

我們在沃季大有進展。奧達的表弟伊本·查阿爾也是阿布塔伊族的戰將,他於二月十七日到達,那天真是我們的幸運日。天一亮,就有五位謝拉雷特族的族長由泰布克東方的沙漠,帶著當地盛產的阿拉伯鴕鳥蛋當禮物前來。隨後來的是阿布提尤爾族的扎伊夫—阿拉,他是馬安高原中豪威塔特族權勢最大的哈姆德·伊本·賈齊的表弟。這都是些人多勢眾的部落,族人也都是剽悍英勇的猛將。不過由於奧達與哈姆德早年曾發生衝突,因此這些部落與游牧的阿布塔伊族也都是世仇。我們對他們不遠千里前來迎接,覺得很自豪,但並不滿意,因為與阿布塔伊族相較之下,他們更不適合擔任我們攻擊阿卡巴的任務。

在他們之後前來的是努里·沙蘭的長子納瓦夫的表弟,他代表納瓦夫致贈費薩爾一匹馬。由於努里·沙蘭與哈姆德·伊本·賈齊兩方的人馬一向不睦,為免他們仇人相見,我們將雙方人馬隔開於兩處,並加搭一座貴賓帳篷。繼魯瓦拉族之後,來晉見費薩爾的是定居在沿岸的豪威塔特族阿布塔傑加支系的族長。他代表族人來向費薩爾致敬,並帶來他們搶掠土耳其在紅海最後兩個據點德哈巴和莫威列的戰利品。費薩爾在他的專用地毯上挪出位子請他就座,並為他族人的表現向他致謝,他們的效忠使我們得以接近阿卡巴的邊界。當地的山徑太崎嶇,不適合用兵,但很適合宣揚起義運動,更適合搜集情報。

當天下午,伊本·查阿爾率領奧達的十個心腹到達。他先代表奧達親吻費薩爾的手,接著代表自己再親一次,然後入座,表明他是奉奧達之命前來致敬,以及請示命令。費薩爾設法抑制喜不自勝的雀躍,慎重地向伊本·查阿爾介紹他的世仇——豪威塔特族的賈齊支系人馬。伊本·查阿爾淡漠地向他們致意。稍後,我們與他私下會談,他離去前我們送他大批禮物,給他更多的承諾,並請他傳達費薩爾的口信,表示若沒親自見到奧達在沃季現身,費薩爾無法安心。我們對奧達的大名早已如雷貫耳,但對他仍不了解,在阿卡巴這種重要的戰役,我們無法承擔任何失誤。他必須前來讓我們評估,當著他的面敘述我們的計畫,並爭取他的協助。

除此之外,一切都圓滿順利。這一天與費薩爾的每日作息並無兩樣。不斷湧入的消息使我的日記寫個沒完。通往沃季的路上擠滿前來宣誓效忠的特使、自願軍,以及各大部落的族長。這些川流不息的人潮,使原本仍在觀望的比黎族人也有心歸順了。費薩爾捧著《古蘭經》與新加入的效忠者宣誓,在他按兵不動時他們要蟄伏不動,在他衝鋒陷陣時他們則要奮勇向前,絕不向土耳其人稱臣,而且要善待每個說阿拉伯語的人(無論是巴格達人、阿勒頗人、敘利亞人或純種阿拉伯人),並將阿拉伯獨立的目標置於個人生命、財富及家庭之上。

費薩爾也立刻要求各部落當著他的面與世仇盡棄前嫌舊恨。遇到各部落間因為利益擺不平而起衝突的情況,費薩爾就出面居間斡旋,而且經常是自己出錢來化解這些紛爭,以求儘快息事寧人。在那兩年間,費薩爾每天忙著在阿拉伯各部落間充當和事老,替他們排難解紛爭,使他們團結一致抵禦土耳其。在費薩爾經過的地區,血海深仇都暫告平息,他也是阿拉伯半島西部至高無上、不容爭議的最高法院。

費薩爾的表現也使他的成就實至名歸。他不曾下達模稜兩可的命令,也不曾做出會導致紛爭的決定。沒有一個阿拉伯人曾對他的判斷提出異議,或質疑他排解部落問題的智慧與能力。他借著耐心論斷是非,借著他的圓融手腕和過人的記憶力,贏得由麥地那至大馬士革甚至更遠處的各游牧民族的敬重。他的地位超越部落族長,甚至超越了血海深仇和各部落間的猜忌。阿拉伯建國運動變成舉國一致的目標,因為在此目標下,所有阿拉伯人都是一家人,各人的私利都應擺一邊。在解放大馬士革後歡欣鼓舞的幾個星期中,以及隨後長達數月的理想幻滅期間,費薩爾憑藉著勤奮與能力,贏得了這場運動的領導地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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