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不做東北皇帝 五、和汪精衛的交往

那會兒,中央開會,那我們無聊,盡做打油詩,我不曉得誰做的了:一生豬狗熊,兩眼財權勢,三是吹拍騙,四為禮義廉。

我本來是坐在前頭的,後來蔣先生規定的,按歲數論,六十歲的坐頭一排,我那時候才不到三十歲,二十幾歲,我坐在最後頭,汪精衛在前面,我寫打油詩:少活三十年,座位下三排,沒前我不怕,屁味實難聞!

沒事盡在那兒做打油詩,會開得無聊。

大委員小委員,中委執委常委,委實無聊。男幹事女幹事,男幹事乾女幹事。

那時候蔣先生有三個詞:死干、硬幹、快乾。我就寫:死干硬幹快乾,幹得有趣。

呵呵,不說了,不說了,嚇得這幾位太太都不說話了,要罵了。

開會大家沒事就寫個條子,你給我(傳),我給你(傳),委實無聊么,真的是委實無聊。

汪精衛是這樣,你聽我講這段故事,我對汪精衛非常地佩服,我佩服汪精衛。

那個時候是所謂三角同盟 ,總理先派的代表是孫德升,跟這個很老很老的,姓寧(寧武)的,後來當了共產黨。再後來就是派汪精衛和李石曾。他們來了,我那時候還沒做太高,就是招待他們。

我就跟汪精衛談,他那口才真是一流。我就問他一件事情,我從報紙上看的,因為他的行蹤我很注意,我很佩服他,年輕時候我最佩服汪精衛呀!那些年輕的革命家,李烈鈞、胡漢民吶這些個人。我就問他,報紙上報(道)你過大連,你去吊慶親王,真的嗎?你吊他幹什麼?

他說真的,是我吊的,他說我吊他有個原因。他就告訴我說,我當年被捕,慶親王審的。要殺我,慶親王可以殺我,但慶親王沒殺我。他說,慶親王就跟我講啊,說,你們這革命呀,是有原因的,看我們清朝太壞了,假如你們成功哇,我看你也不能強過我們清朝。

他說的這句話應驗了,我們今天成功了,還真不如人家清朝,弄得這麼糟糕!

我這段說的是真的,我們就是這樣一個關係,來往得很好。

我跟汪精衛倆鬧彆扭 ,就是一件什麼事?跟汪精衛鬧翻的事是怎麼鬧翻的?後來也沒什麼太多關係,就一件事情鬧翻的。兩個人鬧得很翻。

我在北平負責任的時候,「九一八」事變以後,我在北京負責任,他到北京來了,跟宋子文兩人來的,宋子文是我的好朋友。拿著蔣先生一封信,他說我有蔣先生一封信拿來,那時蔣先生是軍事委員會委員長。這封信呢,蔣先生很客氣,就說汪院長到你那兒,跟你談一談,你好好跟汪院長談一談。

我就簡單跟你說吧,他來了,就說現在你的軍隊應該跟日本人打一下。他的主意是讓我們跟日本打一下子。

我就問他,咱們真打嗎?你中央有什麼辦法嗎?他說你要不打,南京政府受不了呀,你打一下子。我一聽,說是不是中央里有所準備?沒有!能打怎麼樣?一定打敗!那我一聽,為什麼要打?他說首先在外面壓力太大,你呀,軍隊動一動,打一打,跟日本人打一打,做個樣子。要不這樣,政府恐怕就維持不住了。

他們要我跟日本打一下,可以平息國內的反對聲浪。

我說,汪先生你說什麼?我說我張學良從來沒讓我部下給我去打地盤,我利用我部下。你那麼樣做,我問心有愧,我不惜打一仗,拿我部下生命來換你們政治生命呀?那不是我張學良。

我說蔣先生的信是這樣的,蔣先生在信里讓你跟我商量,蔣先生要給我下命令,那我沒法子,那我就打。你為了什麼不給我下命令?他那時候是行政院長,我說你為什麼不給我下命令?你給我下命令,我當然要服從,我沒法子,我非服從不行呀;你既然這個事情讓我自個兒自動,我不幹。你中央是不是有所準備?你真要打,那我打。你不介入,(只)讓我敷衍一下子,舍掉我(那我不幹)。我說這話就是主題。我這個人吶,我這人說話,有時候一著急毫不客氣的,我說我張學良從來沒拿我部下做交易,犧牲我部下而來換我的政治生命。而且你中央政府的政治生命力,你別找我張學良。

他說,那這是蔣先生讓來的。我說蔣先生的信里說得很明白呀,是要你和我商量呀。我說如果你中央政府要怎麼樣,他軍事委員會有權吶,他給我下命令發動,我就得發動。他下命令了嗎?你跟我商量,就是要我拿個意見,你要我拿意見,就是你要問我了,你要問我,我就是這個意見。

他就非常生氣,好像是我以行政院長身份來跟你談,你給我碰了這麼大一個釘子。

還有呢,這齣事情是我不對。我這人不對的地方,我就說我不對。我晚上跟宋子文出去玩去了,我就沒理他。我跟宋子文倆是好朋友,我們兩個出去上北海玩去了。

他在這件事情上非常不高興:你不好好招呼我,你跟宋子文倆去玩。他為這個事情非常火,回去就辭職了。

那他回到南京,他就辭職了,打出通電來罵我。我也辭職了。但是我辭職中央會挽留,他辭職了就走開了。就這麼樣,兩個人就鬧翻了。

「中央黨部」(事件) 以後,他給我寫了很長一封信,他也不客氣,他說,老要張狂少要穩。他是覺得我不尊重他,就是我不聽他的話。實際上是這麼個意思:我來了這麼大個行政院長跟你商量,你給我碰個大釘子。

我從來就說這句話,我從來不拿我部下、利用我部下給我打個地盤,現在我的部下還有啊,你可以訪問我部下,所以我部下現在對我還是尊敬。

我從來沒有這樣,你到歷史上去翻。那個時候我跟我父親南征北戰,我在我父親手底下是個將,讓我打什麼我就打什麼。可是到我自己手裡,你看我打過什麼仗?我自己每次打仗都是為了中央統一。

中央黨部的事情是這樣的,所以有人問我一句話,他說張先生你為什麼救他,你救他幹嘛?我說你問我這句話,就證明你這個人吶,腦子沒有。我說那是霎時間的事情,一秒鐘的事情,我腦子還能想一想?

那天那個事情非常的奇怪,我多少會點武術,我跟你說我最奇怪的就是那天,我們本來先去謁陵,那天的氣氛非常奇怪,那時候蔣先生的那個警衛跟我有聯絡,他說你自己要小心呵,他就告訴我說今天的氣氛非常緊張,他並沒說有什麼事,他也不知道,就是那天的氣氛非常的緊張。

是這麼個事情,現在說起來很可笑。我們總跟這個吳鐵城啊,大家開玩笑,大家都彼此開玩笑。我們那時候年輕,在一塊兒盡扯淡,盡開玩笑,在那沒事等著嘛,都站在那兒。

我是站在那個上頭很高的地方,我們就開玩笑,我們說吳鐵城是林森 的乾兒子,開他玩笑。因為吳鐵城當年跟林森在九江待過。

那天,張繼 他們幾個老先生在前台,張繼先生穿花道呢子的一套中山裝,那天這個張溥泉(張繼)穿著黃大呢子中山裝,我們在後頭幾排。在後頭我們就開玩笑,大夥就說,呵,這個張溥泉今天怎麼這麼漂亮!說你看張先生今天那麼漂亮,穿上花道呢子照相了。

大家就開著玩笑,要不然我還不知道是誰,我就那麼看著張溥泉。

這時就要照相了,大家就等著委員長蔣先生。

那天很奇怪,蔣先生沒出來,那天老先生並不是有意不出來,蔣先生沒出來的原因,後來我們知道,他好像是因為閻錫山來大家都鼓掌,而汪精衛進來沒人鼓掌,好像這麼一回事。還有呢,好像他跟那個秘書長葉楚槍不知為什麼,(蔣先生)他罵了幾句,生氣了,火了,他沒出來。他在罵葉楚槍來的,也是因為汪精衛的事兒,也是因為李長浩佈置得不合適,他生氣了。

本來大家在外面等著照相,那他不來了,所以大家就照相。因為沒出來,後來惹出了好多閑誤會。

那麼大家等他,後來說他不出來了,那就照相。一照完相,剛一轉身要走,開槍了。

你知道當年吶,南斯拉夫,那時還不叫南斯拉夫,叫塞爾維亞。他那個王儲到法國去,有一個相片吶,一開槍打,那個警察就拿刀往車上來,人家都往一塊擁擠去抓那個刺客。

咱這好,「聾子放炮仗」,懂不懂這句話?散了!聾子放炮仗,不知道炮仗響了沒響。

這一打槍,大家是「嘩」都炸了,那跑的笑話多了,就別提那個了。

我是坐山觀景,關鍵是我在高處。我在第三層上,這人都跑了,我一個人在那兒看怎麼回事。我一看,霎時間的事,這張繼老先生就跑上去抱住一個人,就抱那個兇手。那個兇手也不是太厲害的,厲害是拿槍打人厲害,別的他不厲害,後來才知道,他是一個左輪槍,他的槍里呀,裝了三個子彈,也不是四個子彈,子彈是布勞寧的子彈,你也懂得嗎?打出來是一樣打出來,但是沒有力量吶。他大概是買不到,也許是誤會了,一想那布勞寧是鋼的,高達比鉛彈有勁兒。因為布勞寧子彈不能走來福線,不能轉吶。它松啊,小啊。

我就看他抱住了那個人,看得很清楚,這麼抱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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