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不做東北皇帝 一、東北易幟

我有一首詩,倒是想要告訴你——

謁延平(王)祠

逆子孤臣一稚儒,填膺大義抗強胡。

我最得意後頭兩句:

豐功豈在尊明朔,確保台灣入版圖。

你看出我這詩有什麼意思在裡頭?我是在講我自己呢。假如我不是這樣,東北不是就沒有了嗎?我和日本一合作,我就是東北的皇帝呀!日本人真請我當皇帝了,真請過我,跟我聲明了,做皇帝!

誰幹的呢?就是土肥原吶。他是王道論吶。

話兒都說明了,我就因為這個跟土肥原說崩了,我就知道東北不得了了。

他一直不死心,那個時候他不讓我跟中央合作:你當東北的皇帝,我日本捧你,日本幫你。

我為這事情跟他火了!

那個時候,奉天負責任的日本人叫秦真次,他們叫特務長官,我把秦真次找來,我說你把土肥原換掉。

土肥原,他不是我的顧問,他是北京政府的顧問,跟我父親來了,就當這個東北的顧問。本來日本「二十一條」裡頭定的是有條約的,說奉天的軍人要有兩個顧問,一個上校、一個上尉,兩個顧問。一定得請日本兩個顧問的,那是訂好的,「二十一條」上有的。

所以,我就跟這個說請你把土肥原換掉的時候,他說你沒有權吶,要不要他你沒權,這是我日本政府的權吶。可把我氣死了。

我這人吶,人家都說我是怪人,說我惹事情,都是這麼惹出來的。

我說我沒權啊。是,他是我的顧問,我可是沒權換吶。那好,我說我有權沒權,我不跟你見面,這我就有權了。

我就告訴我那個叫陳起的傳達,我說上肥原顧問隨時哪個時候來,隨時我都不見,你就說我不見!

當著土肥原的面,我就跟他講,我說你聽著了?!我可以不見吶!我不跟你談話,我不見你,你是我的顧問,我不見你!

你說你讓誰當顧問?他們讓步了!

這問題就大了,就是後來那個日本人被槍斃了。有一個日本軍人跟我很好,這個軍人不講他的名字了,我就叫他。他是空軍的中校,後來他就被派來當顧問。當顧問不要緊呀,我的顧問是他,我們倆處得很好呀。可是後來有人告訴我,說他被槍斃了。

我問過日本人,日本人都說不知道,反正「九一八」事變以後,他回日本去,回去就把他關起來了,日本軍人呀,把他槍斃了。

不久呀,秦真次調回日本去了,土肥原回來當長官。哎呀,我知道這個事情糟了,我就曉得這個問題大了。他回來當特務長官,他不但是沒有下去,還陞官了,東北的特務都在他手裡頭,我就知道要有事情了。

我這麼跟你說呀,這個日本人吶,我跟你說我那個時候的幾個人。跟我說實話的這幾個人,一個是當時我的顧問,叫翟山。這個人說了句話,他說,中日衝突不但不是中國之福,也不是日本之福。還有些個人,我先說一個人,他叫什麼,我現在在嘴邊說不出來,日本關東軍的個長官,還一個關東軍的司令。這兩個人都很好,很想把這個事情搞好,這兩個人的名字我都說不出來了。

那時候,因為東北的大連、旅順條約要滿了,我那個時候就想收回,那個日本強硬派的武官就跟我講,他說我們日本有句話,那個城是用箭射回來的,你擱箭射回它去。什麼意思?那個城呵,我是用箭射來的,你要拿回去,你就要用箭射回去,你想擱嘴要?

可是我就說這幾個人,這幾個人的名字就在嘴邊,不參考我說不上來他是誰了,我們都說得很好。我對他們說,我的主張啊,中日的問題要是不解決,將來總是一件大問題。

當時日本那些有野心的軍人,就想把中國吞併了,把中國整個滅亡了。可是這些有知識的人是有思想的,就像我說的那兩個人。我對他們說,大連、旅順名義上是我們的,事實上我們是收不回來的,我們沒有這個能力收回來,我們名義上收,大連、旅順都是你們日本人的,只不過說主權是我們的,事實上還是你們管。我們用一種選舉的辦法,讓地方選舉,用選舉的辦法選舉誰當權,就由誰來管理。名義上是我們中國收回,但是大連、旅順就像成為一個公共市一樣。

他們都很贊成,後來這兩個人都叫日本人給弄死了。

一個就是我說的這個關東軍司令官,關東軍的司令官呀,他有一個晚上吃酒,晚上回去的時候就死了。他跟我倆很好,我們倆,相當得好。那這個關東軍的長官呀,文的,也叫日本人給弄死了,不是殺掉了,是把他毒死了。

那麼我再說,日本的公使,那個時候叫大使了,他叫什麼,我嘴邊說不出來,頭一任大使,唉呀,我們倆談得來。再有那個日本的總領事,姓林,叫林久治郎,我在他的領事館呀,差不多談到晚上十二點,倆人談得呀,他說我回東京去一定先把東北的問題解決,我倆談得很好。他回去(的)時候,在旅館裡頭,晚上黑呀,就死了。說他自殺了,什麼人打死的不知道。

所以我那個時候就知道,這個日本呀,一個國家到了這樣子,不祥之兆就來了,結果它自己把日本自己毀了,哪兒能這樣子辦法。

日本人不是都是壞人,就說那個林久治郎,他是總領事呀,我們倆好。

我跟你說個笑話,他後來來辦交涉,他說,張學良,你先別看,我走了你再看,我把它放這兒,我是奉命而來。他就說笑話,他說我把公文放這兒,你別看,別跟我(上強下牛)嘴,咱倆彆強戧,我放在這兒,我奉命來,我放在這兒我就走,你回去你再怎麼答覆你自個答覆去,我不管。

我就說日本人也不是都那麼壞呀,他也真是沒辦法。他跟我講,他說的話是真話呀,他說我們做特務的人都昏了頭。我說怎麼講?他說他們什麼材料都收買,找情報販子,什麼玩意兒都收買。他說我告訴你,別的事情不說,我就告訴你,在我的總領事館,有一個副領事是專門管這個的,你知道他經費多少錢?他的經費比我的領事館的都多,他有十萬塊的特別費,他的特別費要開銷他就得買(情報),他說甚至於呀,你的字紙簍里撕的字紙他都買。他說那些軍人呀沖昏了(頭),那些真的假的不管什麼玩意,什麼他們都信。

他告訴我一件事,日本給我一個勳章,是總領事給我送來的,日本方面的報紙說,我把勳章拿起來就摔地上了。

這個總領事說,哪兒有那麼回事呀,但是我們的諜報就說你摔地上了,誰給的諜報就不知道了。

所有各省都掛起來了,這個旗呀,是我們被服廠一夜兩天秘密做出來的,我們把旗發出去,所有的旗都掛出來,日本人居然不知道,我就講這段事情。

曲折?沒有什麼曲折,就是他們逼我們不許掛,不要跟南京走。我跟你講過,那個人我佩服他到萬分,就是田中派來的特使——林權助。這個人,那真是外交天才。他本來是誰呀?他是皇太子——就是日本後來的皇帝的老師呀。

哎呀,這個人可會講極了,那他把我講得呀,勸說我好多的話,都是那個時候的話,「不改為父三年之志,可謂孝也」什麼的。

我沒給你講過這段?我總是不給他一個明確答覆,模稜兩可。到最後呀,這個人好厲害,所以我很佩服他,後來我也想我自己,我感覺我有一點太過於興奮,有一點失言。

在林權助那個事情上,我認為我失言,我自己後悔得了不得,我也吃了點酒。

他要走,回日本去。最後我請他吃飯,他再三逼我,他就跟我講,他說我呀,我這麼大歲數,他跟我父親認識的,他說我跟你父親的關係,又是田中派我來當的特使,奉命而來,你始終不跟我說一句落實的話,凈說這種模模煳煳的。

那意思呀,是說我這老頭子,這麼大歲數來到你這兒,我回去無所交待呀,我沒得到你一句話呀。

我也喝了一點酒,我本來那個時候是不太能喝酒的,喝了一點酒,那麼稍微跟他說了一說,說到最後,我說你老先生替我打算的,替我想的,你想的事情很周到了,比我自己想得都多,我自己都沒想到。

那他很高興,他說很好。

我說,不過有一件事情,你沒替我想到。他說哪件事情?我很願意知道。我說你忘記了我是中國人。

他不講話了,他不但不講話,我去送行的時候,他帶了個隨員還要跟我講,他指指他,不讓他跟我講,不讓他再提。所以我知道我失言了。

我怎麼失言?他回去後就說,以後你們不要想了,用日本那一套,以後不要想這個人。他回去在日本公開發表了,回日本公開地講,他說日本不要對這個人再做什麼打算。所以日本就決心對付我了。我這一句話就失言,我說你沒想到我是中國人,我的意思是我要不是中國人可以,我是中國人呀。所以我說我失言,日本以後就開始對付我了。

有人說我不易幟,自己獨立的話,東北可能可以保下來。那我就變成日本的傀儡了。那東北是大呀,你大概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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