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內戰和將領們 七、我就想自個兒逃了

北伐軍打到河南,我退走時留了一封信,那個時候北伐軍前線大概是白崇禧指揮。我這封信留給誰呢?我的司令部在隴海鐵路,隴海局的負責的那時候還不叫局長,是叫督辦什麼的,我留給他的。這封信我大致還記得,很長一封信,我說我告訴他們幾個事情,我們剩下好多的糧食,我知道糧食不能讓敵人得去,要放把火燒掉的,但是老百姓沒糧食吃,你們拿去賑濟老百姓。大概是這樣,我忘記了。第二點我說那個黃河鐵橋我會炸的,我也知道你們會追擊來的,我把它毀了你一時修不上的。但我沒毀,我沒炸,那橋樑是國家的。第三點還告訴他什麼事兒。有三件事情,我留了一封信,很長的一封信。

我跟你說一段小故事,張發奎你知道不?可惜他死了,他不死你可以問他。

我們倆都到了英國,郭太琦當英國公使的時候,郭太琦請客,給我們倆介紹,張發奎說你不要介紹,我們認識。他說,哎,你們倆怎麼認識?他說我們倆最認識了,他認識我我認識他,就數我們倆打得最凶。

我們倆碰上了,北伐的時候在河南,張發奎說我自從北伐沒碰上過這樣的軍隊,我那個軍隊那天誰打的呢?就是王紀他爸爸——王樹常 ,第十軍,那打得可真兇了。王樹常和王樹翰倆不是一家子,兩個不一樣,是我兩個大將,一個文的、一個武的。所以我跟張發奎說笑話,說不打不交。

我們從前不認識,就是在英國認識的,後來我跟張發奎 很好呀,他還到這來過。

我們有一天,在一個飲茶的什麼地方吃飯,一個他,一個張會堂,空軍的,也是我朋友。我們三個姓張的在那吃飯,過了差不多有三四個月了,我又到那兒吃飯去了,那兒的人說你們三個張將軍,那兩個都沒有了,都沒有了。我說你這意思就是我還沒死呢。他說不是不是。

我們倆很好呀,真的很好。

當時那仗可打得凶,把蔣先生從前最喜歡的一個團長給打死了,後來郝柏村 告訴我,說那個傢伙姓蔣呀,是蔣先生最喜歡的一個團長(蔣先雲)。

我那天手底下也陣亡好幾個呢,有一個人讓我心裡很難過,他還是國民黨呢,在我手底下當團長,我也知道他是國民黨,我也不管,我這個人向來不管。過去說我手底下誰是共產黨,我知道誰是共產黨,你要干你就干,你憑你良心。

我們打得好凶吶,那打得可真兇,所以我跟張發奎說,我打仗我也沒碰見這麼樣厲害的,說他是「鐵軍」嘛。

打仗這個事兒是這樣的,軍隊的戰鬥力是和你自個統治的關係、首領的關係、編製上的關係、行政的關係相聯繫的,個頭、體格與那毫無關係。

當然,東北軍當年開始的時候(並不厲害),第二次奉直戰爭,東北軍很好,良心話,訓練得很好,那時候郭松齡負責訓練,我訓練兵(訓練得)並不好。等到郭松齡叛變了以後,這個東北軍的訓練就沒有那麼好了,尤其是我帶的東北軍更壞。

怎麼更壞呢?那時候我們東北軍分三派了,一個是張宗昌帶的,一個是李景林帶的,一個是我帶的。那時候東北是發奉票,我們軍隊是給奉票,奉票不值錢呀,我們那餉比人家差得太多了。要說我們過去失敗不失敗的緣由,我心裡是知道的,可是我無能為力了。怎麼無能為力了?我們東北軍這個伙食,原來軍隊都是當兵的掙自己的錢,就是自己吃自己的。因為經常作戰,作戰的時候就給發糧,士兵們喜歡,願意作戰呀,但回來了,又是你自己吃你自己的。東北軍後來就分開了,就是糧食是糧食,餉是餉,糧食由公家發。後來東北軍沒辦法,我們就發點糧食,我們明明知道軍隊裡頭吃這個糧食是怎麼吃的,比方說這一連人,本來應該一百人,他現在剩了九十個、八十個,他還是領一百個人的糧食,那糧食那錢哪兒去?明明知道就是給他們軍隊上了,所以這樣子慢慢地,就跟咱們軍隊剛到台灣一樣,你自己去自力更生去,所以這事情慢慢弊病就出來了。

開始時候沒弊病,慢慢弊病出來,就把這個紀律弄壞了。後來的東北軍實在就是腐敗下來了,就是錢的問題、餉的問題。人家張宗昌什麼的都能拿走,他們自己地方有錢;可是我們沒有,還一樣。他們把軍隊都擴充了,我帶的軍隊沒擴充。郭松齡倒戈也是跟這有一點(關係)。張宗昌出去的時候本來是一個旅呀,第二次奉直戰爭的時候,他一個旅一擴編,差不多是好幾個軍,李景林是一個師,一個師就編成三個軍。那麼我們沒有擴編,所以這郭松齡嘴不說,心裡也是難過的。

我的部下都有這個想法。這是事實嘛,我有什麼法子呀。我那時候給我父親出幾個道兒,我父親罵我,媽的,你小子要當督軍,你要想起來?

沒辦法!當然我沒辦法,所以,那時候我有一次就想走了,不幹了,把那東西扔那兒,不做了,我真想不幹了!那時候韓麟春跟我很好,他跟我講,他說要走(也)是我走,你走,你能夠把你的軍隊的事、能夠把你兒子的事扔下走嗎?你往哪兒走呀?

我就想走了,就想出國,自個逃走了,不幹了,不幹這個了!

我什麼都干,香煙我不抽,抽大煙,那個煙太小。人家是吃喝嫖賭,我是吃喝嫖賭抽,我什麼都干,我抽鴉片。

我跟鴉片第一次作戰、第一次抽鴉片是因為發火了,氣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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