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內戰和將領們 三、郭松齡:寧折也不彎

這裡頭有點小問題,我們奉天歷史上就有這個問題,韓麟春呀、姜登選呀,他們是叫士官派 ,那麼郭松齡是陸大派 ,像我們講武堂底下出來的,算是跟陸大派一系的。

那麼他們就不太和,所以,後來郭松齡怎麼把姜登選給槍斃了呢,也有旁的意思。我是在他們中間調和的。姜登選當時是奉天整理處的副監,我是整理處的參謀長。郭松齡有一點點我最看不起他,我說他,比女人還小器,他就非常不願意,常常不願意我跟韓麟春、姜登選他們一堆玩呀、說話呀,用女人的話(說)就是吃醋。

話又得往長說了。九門口那邊是韓麟春第一軍團打開的。那麼,我們就要增援韓麟春、姜登選。現在把郭松齡的軍隊調過去,幫助繼續打九門口,郭松齡他心裡就有點慚愧呀:我沒把山海關這方面打開,現在就是幫著人家去打呀。

我們是第三軍團,一個軍團三個師了,那時候叫三個旅。那是早晨,直系軍隊在高山上都看見我們的軍隊了,從九門口進去,擺開往裡走,擱山路往裡加軍隊,增援來了呀。

這三旅人差不多走了一天,都是很窄的山路往裡面進。那麼,郭松齡的心裡可能就有點不願意,山海關沒打下來,嫌丟臉了。到那兒去他們就鬧意見,進去就吵架了。

起因是為一件小事,郭松齡就火了,跟姜登選鬧意見,他不打了。他把軍隊從前線帶回來了,都調回來了,夜間呀,說起這段呀,我差不多又掉眼淚了。我在後方軍團部,他們打來個電話,說郭軍團長把軍隊都帶回去了。啊?我就奇怪了,哎呀!

我明白了,我就趕快跟郭松齡通電話,我罵他兩句,我說,你幹什麼?你怎麼地?你要幹什麼,你怎麼把軍隊帶回來了?為什麼?他咔嚓把電話摞下了,他不說了。我說這事兒糟了。韓麟春就諷刺我,說你看你,把這個郭松齡慣的!姜登選說,得了,你別再對著老弟,把老弟整苦了,你別管他了。我說我趕快就去。

那麼我就去找郭松齡,晚上黑,痛苦呀,不容易。山路,我騎著馬,差不多夜間跑了九十里,我要找這個郭松齡,找他的軍隊。路上就碰見我的軍隊都回來了,我問他們,怎麼回來了,為什麼回來?他們說,是郭軍團長下的命令。

於是,我就給他們下命令,原地停止。原地就都停下來了,我說,郭軍團長在什麼地方呢?他們說,我們不知道,不知道他在哪兒,好像在前邊呢,他好像出來了。

找到郭松齡,費了很大勁。郭松齡在一個小店的小店房,在那兒睡覺呢!天要亮還沒亮呢,他在那睡著了。他一看我來了,很驚訝。我說,茂宸,起來,起來。我找來,他感到很奇怪。那個小店房有個後院,我就拿上板凳說,咱倆到後頭說去。

我說,茂宸,你要幹什麼?他是我老師呀,當年是我的教官。我說你是我的老師,你的歲數比我大,我這套都是你教給我的,我說你要干這件事情,我是你的學生,我也是你的後輩,比你年輕。我後來說,我說可是你忘掉了,今天這個事情不同了,我是你長官,你是我的部下,今天我是你長官。現在就咱們倆人,我來見你,我身上什麼都沒帶,而你手上有槍,你現在要干這個事情,要想把軍隊帶走,那你應該先把我打死。我說,你要不打死我,那我是你的長官,你就動不了,我就要給你下命令!你現在有兩個選擇,要麼把我打死,要麼你聽我命令。你自個兒選擇!

後來,郭松齡就哭了,就好像說,我慚愧呀,我沒把山海關打開。我現在跟著人家,幫著人家去忙。因為另外一件事情,他們又這樣子,好像在羞辱我。

他說,我很難過,給你丟臉呀,我說,你不要那麼講,給我丟什麼臉?他說,我現在只求一死。我說,你不要說這話。

他哭,我說,你何必掉眼淚呢?

他說,我現在呀,我不去幫(人家打),我求一死,我願意自己死。我說,那好,你既然決心要死,那好辦呀,你說你給我丟人,你沒把山海關打開,你現在又決心一死,那你上戰場上去死,你拚命往裡打,那你不是又給我增了面子,你也得到好死了么?要死,你死在戰場上好不好?

他點頭說,好!

那時,天也亮了,我說,我一宿沒吃飯,你也沒吃飯,喝點稀飯回去。這樣,他人也好了,回心轉意了,又把軍隊帶回去了。

我給你講,怎麼把人家秦皇島給打下來的。

白天郭松齡就帶著三旅人,從這九門口進去了。後來我們打勝了,人家直隸軍說了我們才知道,那山上敵軍都看見了:唉呀媽呀,奉天到底來了多少軍隊?昨天白天進了一天,今天又來了。怎麼來那麼多個軍隊來夾擊九門口來了?

敵人哪兒知道,郭又把軍隊給帶回來了!

就好像作假一樣!把那敵人嚇壞了,說這傢伙他們來了多少人吶?

其實都郭松齡一個人乾的事,他老人家是沒管旁的,先聲奪人,就拚命打進去了,一下子就打到秦皇島。地形你知道?整個把山海關包圍了,所有的火車都給切斷了,火車都出軌了,哎呀,後來我到山海關看,張作相捂著我眼睛,說你別看。唉呀,軍人到那個程度上!

我有一個團長,這個你不知道了,我後來獎賞他,給他張家口的督統(做),大家都很奇怪,督統那個時候差不多軍長才能做,那他們就不知道這段故事。當時就是他當這個團長,頭一個打到秦皇島去,他給我寫個紙條回來,他說,軍團長你趕快派軍隊來,我逮到的俘虜,不要說拿槍,光拿嘴巴子都能把我的兵吃掉!他一個團,俘虜了一萬多人吶,那麼樣厲害的軍隊!我就趕快到秦皇島去。我們那個小兵,對俘虜喊:「架槍!」「面沖里!」「不許往外看!」一切尊嚴全無。兵敗如山倒呀。所以,我就跟我的部下說,你看看,我們帶兵的,該有多難過,你想想,這個滋味呀,我是當軍人的,我看著很難過。

就這樣子把吳佩孚打個稀哩嘩啦,打完了,就是因為(郭松齡)他這一怒,所以我說是天意呀。

我一生常自詡,不怕死,不貪生,不屈服,不賣國。要講起我的歷史,那笑話多了。

我跟吳佩孚在山海關作戰的時候,你猜我跑到哪兒去了?我跑到秦皇島去了。我在秦皇島打網球,還洗了澡!

我跟英國海軍船上的人認識,就弄了個小艇。

他說,我把你眼睛給你蒙上。我說,為什麼?他就開玩笑說,你過分,到秦皇島要經過山海關,人家的陣地你不就都看見了么?我們坐個觸板,劃著船,就跑到秦皇島去了,到秦皇島洗了澡,打了球,我就又回來了。

我部下說,你這不是開玩笑,你這是冒大險。要是人家知道,就把我俘虜去了。這就是我乾的事。

郭松齡這個人,非常猜忌,比如說我們一個團裡頭,有三個營長,那他一定配上互相牽制的人在裡頭。我跟他說,茂宸,你怎麼這樣干法?我說,我是用人不疑,疑人不用。我要疑他,就不用他,我要用他,我就全權交給他。

那他說,我可不是這樣子,人可不能這樣子!

唉!我說,茂宸,假如我對你那樣子呢?

他說,咱倆的關係不同嘛。

我說,茂宸,也不是那麼不同。

待人吶,不容易呀。

他自己說,我要不是遇見你呀,就沒有今日。我們夫婦倆在家裡,只有兩個茶碗,一個茶碗還是沒把的,就可憐到這樣。沒有你呀,我也早就完了!

他當年是我提拔起來的。言下之意,不是我,他這個人就完了,不定怎麼樣了,也許被長官槍斃了。

他自己給他自己下了一個考語:「魯莽躁切,跋扈侵權」。那他真是這樣,我也早看出來了。不僅我自個兒知道,我也公開跟他講過這話。

這個郭松齡要叛變,有叛變這個心呀,我早就看出來了。他隨時有叛變的可能,你看他就敢那麼幹嘛。

完了以後我就勸他,我說,茂宸吶,你怎麼這樣呢?他就告訴我,他說,我寧折也不彎。我跟他說,茂宸吶,我這人可跟你完全不同,我是寧彎也不折。他說,你怎麼這麼大哲學?我批評他說,不是哲學,做人嘛,你怎麼能這樣呢?

我說,茂宸,萬一你有什麼事情,我一點不在乎。即使你叛變的話,我也問心無愧。

我父親罵我一句話,說,你除了老婆不跟郭茂宸去睡之外,吃一個水果,你都要給他一塊!

所以,後來他叛變,我當時就有這個意識。我說,你就是叛變了,你也出不去我這手,換句話,你叛變,我能把你制止。到後來,他真是叛變了。

他叛變失敗,怎麼失敗的你知道不?跟他老先生呀,我差點沒投了海呀,他把我整的。

我父親呢,這麼說好像是誇我的,我是領導,好多事他都要聽我這套。我給他上條陳,他不聽。他不聽主要還是楊字霆在裡頭(的緣故),那郭松齡的問題,我早就看出來了。

這個第二次直奉戰爭完了,就分配權力。分配權力郭松齡沒分配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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