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內戰和將領們 一、我的帶兵之道

你知道奉軍是怎麼起來的?怎麼叫奉軍?奉軍的勢力怎麼大起來的?

黎元洪當總統的時候,段祺瑞當國務總理,黎元洪買了一批軍火,計畫是從秦皇島上岸。段棋瑞就派個人,叫伍大泉,我到現在還記得,伍大泉奉命經手辦這件事,段祺瑞當時也正在擴充軍力。由於機密被段的陸軍部次長徐樹錚探知,他就同原為日本陸軍士官學校的同學楊宇霆密商,由我們奉軍派兵去秦皇島截械瓜分。

那個時候我還小呢,奉天就派張景惠這一團人馬來了。那些軍火一到秦皇島,張景惠就把槍械全部劫走了。那麼,奉天就擴充軍隊了,擴充了五個旅,(那批軍火)大概夠(裝備)三萬人的。我現在記不清楚了,不知對不對。那個黎元洪要編三個師,那些軍火,是日本軍火。那麼這就成立一個奉軍,奉軍的名義就從這兒來的。那麼,這就壯大了奉軍,奉軍的勢力打這兒就起來了。

我父親是奉軍總司令,徐樹錚是副司令,楊宇霆是參謀長。

後來因為怎麼個事,我就弄不太清楚了。徐樹錚總想利用奉軍勢力消除異己,引起我父親的不滿。因此,當直皖於一九二零年六月火併時,就是徐樹錚以奉軍司令部的名義,請馮玉祥的舅舅陸建章吃飯的。那個時候,陸建章大概是給馮煥虎活動,徐樹錚把他請來,就在天津把他槍斃了。當時為這件事,我父親非常火,就把這個徐樹錚的副司令給取消了,派孫烈臣當副司令,這段大概查歷史能查到。因此楊宇霆,就沒敢回奉天,就走了。他回奉天甚至就可能處死他也說不定。

楊宇霆是在徐樹錚那一方面,大概是這樣。

後來我就慢慢起來了。

我講的這些都是實錄呀,這裡頭的情節是非常複雜的。

第一次直奉戰爭 ,(奉軍)分東路軍和西路軍。西路軍是整個垮了;東路軍分三個梯隊,頭一個梯隊是張作相,他那個梯隊也垮了。第二梯隊是我,第三梯隊就是李景林。那時候他是旅長,我也是旅長。殘餘的兵力就是我們這第二梯隊和第三梯隊。等到山海關阻擊戰,就是我們這兩個人領著兩部分人打的,打得很兇。其餘的全垮了。

那時奉天的兵權都在張作相手中,我父親的性格是,交給誰就是誰了。

等山海關戰役打完了,大軍回到奉天,奉天就成立東三省陸軍整理處 ,我是整理處的參謀長,整理處有總監,有副監。實在說呢,副監就是姜登選,這個姜登選怎麼跟這個郭松齡鬧不和?這個話說來太長了。他是副監,實際是他負責任,但是一切軍隊的問題,都是我在負責,調動軍隊了,整理軍隊呀,都是我負責任。

我那時候二十二歲。

我怎麼會拿了這麼大的軍權呢?張作相的軍權怎麼到我手裡去了?這事我後來才知道的。

原來是奉天的張作相和一些旅長,給我父親寫了一個條陳,勸我父親說,回奉天后要整頓軍隊,並要求讓張作相推薦我。我是在多年後,在我父親的公文桌里看到這個條陳的。

整理處有兩個副監,一個是孫烈臣,但他是不來的,名義上是副監。再一個副監是姜登選,行政由他負責任的。我是參謀長,整頓軍隊的事情全都交給我,都是我負責。

軍隊大整頓、大改編後,舊派、新派就是從這兒分出來的,舊派有人反對我,就是因為這個事情,那我毫不客氣,給槍斃了好幾個。

第一次直奉戰爭打敗仗了,回來搞審判,我就給槍斃了好幾個。所以奉天的老派人恨透我了,我這個人,不是老實人吶!

我跟你講啊,我很少上前線督戰去,很少。我把命令下了,你就照那樣去做。我的部下現在有的還在,你可以問他們去,我這個人就是這樣的,我把事情交託給你了,無論做什麼事情,你負責任,我決不干涉你那一套,但是,你搞壞了,我可毫不客氣,決不饒了你。

現在我已經九十歲了,人吶,主要是心情,心情要開朗、開放,不在乎。我不是說笑話,我這個人也許明天早上一槍就要把我槍決了,我今天晚上還睡我的大覺。我作戰的時候就這樣的規矩,也可以說是學的拿破崙,我把命令下完以後,我就睡覺去,我睡覺是脫光屁股睡覺去,從來不穿衣服睡覺的,穿衣服睡覺我會睡不好的。尤其冬天,我要穿衣服睡覺我會冷著的。因為我不會把被子蓋得那麼嚴,醫院、旅館的那個被子我絕對不蓋的,我蓋不了,我一定蓋軟被、很軟的。

所以,我作戰時把命令下完了,我就睡我的大覺,沒有事情不興找我,有事情再說。

第一次奉直戰爭的時候,我帶著一(個)團,我們非常吃緊的時候,敵人把我們包圍了,我們就決定突圍了。那麼就由郭松齡,他帶著三個團,我們是兩個旅四個團,那麼我拿著一團人來守主陣地。

我一講到這兒我心裡非常難過,我喜歡我的部下,我真喜歡我的小兵啊。那麼怎麼辦,我負責任帶著人,防守這個陣地。假如敵人要把這陣地沖了,那就完了,整個全軍覆沒啊。因為郭松齡帶著三團人前往埋伏,我拿一團人在正面擋著,很稀薄的。那麼,我就晚上到前線去督戰。

我一到前線,這些小兵,還管我叫團長,看到我就喊,哎呀,團長你跑這兒幹什麼來了?我說,我不瞞你們說,咱們現在非常的危急。我把軍情告訴了他們,我說,怎麼樣?我現在派了郭松齡帶著三個團迂迴到敵人的後頭去了,現在我們一團人擺在這三個團兵力的正面,假如敵人他們今天晚上要攻破這兒,那我們就完蛋,整個就完蛋了!所以,我要在這兒,跟大家在一起。

哎,你回去,你不要在這兒待著,好不好?

我說,我跟你們在一塊兒。

不要,不要,團長你回去,他們說,要是把我們都打死了呀,那是沒辦法了,假使要是有一個人在,團長你放心,我們絕對不退卻。你回去吧!

我說我跑得很渴呀,我要喝點水。

他說,那不是有水么?你拿回那邊喝,你趕快回去,我們送你回去!

我說,不要,不要,那樣不行,目標太大了。我一個人跑回去,我就在那個村莊裡面呢,我跑回那個村莊大概有兩三百公尺,我能跑回去,你們不許動啊。我就怕槍炮把他們打著。

我一個人從這戰壕跑,大家都站著,看著我一個人跑。

我和部下都很親,很親。

東北軍最厲害的就是炮兵。那時,中國的炮兵可以說沒有正式訓練過,從東北軍開始,才有正式訓練。這個炮兵那是鄒作華 的功勞,鄒作華那時候是投降我的,他原來是段棋瑞的邊防軍呀,他訓練的東北炮兵是真正的炮兵。

怎麼叫「正式訓練」呢,炮兵有一種急速的炮,比如說我們的炮兵擺在哪兒,敵人是不知道的,他看不見炮兵,我們可是照樣打他,這是一方面。二呢,東北的炮兵多,怎麼多呢?國內多數炮兵都是買外國的炮,一個炮頂多帶五百發炮彈,唯有東北軍的大炮是我們自己造。

我們的炮彈怎麼樣子,是什麼炮彈?叫順發炮彈,怎麼叫順發?人家外國,像日本的炮彈,一種是空炸,一種是碰炸,就是碰在地上炸。我們這個呢,就是在炮彈前頭有個東西,像管似的,有個彈簧在裡頭,它打到地下,會馬上蹦起來,再爆炸,所以叫順發炮彈。還有一種呢,不是順發的,前頭沒那塊玩意兒,就是直接爆炸的,那都是奉天兵工廠造的。

實在地說,東北軍威風大的原因,也不是東北軍比旁人能打,就是這個炮兵厲害。

我們打南口的時候,跟馮玉祥打仗,他那南口守得最厲害了,我們有兩個團七十二門野炮,差不多最少也打了五六萬發炮彈,因為是我兵工廠自己造的炮彈,這個炮彈可跟外國的炮彈不一樣,沒人家那麼好,可也是炮彈。

第一次奉直戰爭的時候,段祺瑞方面是非常贊成的,因為他要報直皖戰爭之仇,利用奉天來報這個仇。這樣,出走的楊宇霆就回到奉天了,那時候我父親的參謀長姓齊,我父親不喜歡他,不用這個人,楊宇霆就接替了他,回來當參謀長,又回來了。他曾對我說,我當年在職的時候啊,如果你能幹點什麼,那奉天肯定比現在還強。所以,那個時候,楊宇霆就抓住我了。那麼我就外出帶兵打仗,他在裡面策應,輔助我父親。

後來我跟楊宇霆弄得不大和的原因,就是因為郭松齡,郭松齡根本就和楊宇霆不和,怎麼不和呢?楊宇霆當年當參謀長,郭松齡是一個少校參謀,是陸軍大學畢業的,回來的時候當了中校參謀,他為借錢也不知為什麼,他倆就弄翻了。郭松齡這個人,性情非常暴躁,就不辭而去,走了,到廣州去了。為此,我和楊宇霆多少就有點隔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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