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身世:大帥起自草莽 一、張家發跡前

我們家的祖籍是河北大城,我們家本來是姓李的,是張家的女孩子嫁到李家去,生了個兒子,可是張家沒有後人,就把李家的孩子抱一個回來,過繼了一個,就姓張了。

這個族譜後來叫我給找到了。我年輕的時候淘氣,我們那裡的規矩,(男丁)過繼到另一家,還可以再娶一個太太。現在(到我這一輩時)原來的李家又沒有後人了,我回來就跟我父親商量,我父親說好,怎麼處理這個事情?

我說你把我過繼過去,我還可以(多)娶個太太呢。

我父親這個人,小的時候很聰明。我怎麼知道呢?我們家那兒有一個姓姜的,我們管他叫姜爺爺,他給我講的,那時候我還是小孩呢,他就告訴我,他說你爸爸呀……

我父親還在啟蒙的時候,這個姓姜的跟我父親的老師認識,常到他書房去。你在私塾里待過吧 ?就是一個字一個字地念書。他說有一天吶,他們兩個人在面對面地說話,我父親站在地上念字,念到「禍福由之」這句話,那個「禍」字他不認識,老師就告訴他念「禍」。然後他就問第二個字(怎麼念)了,那姓姜的就在旁邊說話了:「禍」的反面,「禍」的反面。他就念下去:「福」。姓姜的就感到奇怪,他對我說,你爸爸這個小子,反應這麼快!那時你爸爸也就不過九、十歲的時候!

這是一件事情。

第二件事情還是那個姓姜的告訴我的。

我們那兒的鄉下,怕有賊來,為了防備,老百姓家都弄一個棒子,上面安一個扎槍頭,鐵頭,也不大,我們叫小扎槍。就擺在房間里,萬一晚上有賊來呀。

有一天,父親上學,老師在學堂里的一個門後面發現了這個玩意。老師就問了,那個扎槍頭,誰的呀?我父親說我的。那你拿這個玩意幹什麼?他說我昨天看見你拿板子打那個某某人的屁股,假如你今天打我,我就給你兩下子。老師就告訴我奶奶說,這個學生我可不教了,他要是給我那麼一下子,我就完了。

這都是那個姓姜的告訴我的。

我們家裡在我父親年輕的時候,很苦很窮的。既然窮過苦過,為什麼人家說我的父親是土匪?

這也就是過年時候的事。

在我們那個地方有一個小土豪,姓王,有幾個錢,小土豪,不是頂有錢。那個人也不大正直,常去跑一個小賭場。

有個年輕的孩子家裡有錢,但歲數不大,不懂得事,跟這個姓王的兩人賭錢。年輕人把錢都輸了,輸光了,不光輸,還負那個姓王的,姓王的就逼他要現錢。年輕人說我輸光了,沒有現錢了。他說那不行,沒有錢,我上你家要。那個年輕人被他逼哭了。這時,我爺爺在旁邊就說話了:「算了吧,你都贏了那麼些了,就算了吧。」這下,那個姓王的不願意了,「礙著你什麼事情了,你管什麼?」這一下把我爺爺說火了,我爺爺也是很兇的一個人,那時候已經五十多歲了:「我說什麼?假如我要是說出來,你就在這站不住,你就待不了,你就癟了!」

這句話就翻了姓王的底兒了,他在那鬧鬼兒、做手腳,那麼,這個人就不吱聲了。

到下午了,大家都回家了,我爺爺和姓王的也回家,走在路上,姓王的就跟我爺爺說:「你要給我道歉,你管這個閑事幹嘛?」「你那個事情(指姓王的做手腳)我都看見了,你還瞞得過我?」說著兩人就吵起來了,那個說你得給我道歉,這個不但不道歉還罵他。於是,兩人就打起來了。我爺爺五十多歲的老頭打不過姓王的,人家是三十幾歲的年輕人,我爺爺就被打傷了。被打傷了我爺爺也還罵他,姓王的說,你好話好說我就饒了你,要不我就揍你。後來,我爺爺就因為這個傷死了。

為了這事兒,我二伯父跟我父親就要報仇,要去打死那個姓王的。但是,那時候我們家沒有勢力呀。

當時有一個姓郝的,我們都喊他郝大爺,歲數很大了,是我父親的好朋友。過了好多年,他來找我,跟我嘟嚷,說你爸爸拐走我一頭驢,你得賠我。

怎麼拐走一頭驢呢?

我這個二伯父很會跑的,身體好。我父親就不行了,跑不動。於是他就管這姓郝的借個驢,預備著哥倆到王家去報仇,完了騎那個驢好跑呀。

帶的是桿土槍,那時候的那種槍呀,不曉得你看過沒,扣著一個炮仗,不是點火繩的,就帶這麼一個槍去。

這個王家人口比較多,住著上房和下房,下房住著一個老太婆,人家住在上房,她住這兒。他們要翻牆進去時,因為這個牆是用石頭壘的,就嘩啦響了一下。這老太婆聽見了,出來一看,就喊有人、有人。

哥倆兒就捂著老太婆的嘴,不讓她喊,誰知一下把槍弄走火了,「砰」一下把老太婆打死了。槍一響,上房出來人了,我父親跟我二伯父兩個人就跑了,我父親是騎著驢跑的。

人家以為是土匪來了,就報官,說是「明火」。「明火」這兩個字懂不懂?就是搶劫的。

我父親逃走了,縣衙門就把我這個二伯父抓去,判了十年徒刑。因為打死人的是我父親,是他動槍的,所以我二伯父沒判死刑。

我父親是弟兄三個,我父親老三,我奶奶早就死掉了。我的祖母呀,姓什麼我都不知道,有人說姓王,有人說不姓王,有人說姓邵,我不知道。 生有一女,邵氏病逝後張有財續娶本村寡婦王氏,生有二子一女,即作孚、作霖,女名不詳另有一個王氏帶來的兒子作泰。——編者注">我家裡的事情,除非我父親跟我說過的,我能知道,我父親沒跟我說過的我都不知道,家裡沒有旁人談這個事。

我父親也很少正兒八經地父子兩個談談家事,有的時候我父親隨便說的,我聽見了,不然我就不知道。那我所知道一點兒,就是我奶奶死的時候。

我們家上輩子的人,沒有一個是正經在床上死的,我父親一提到這事兒就掉眼淚。

我們家裡的人,實在地說,都是長得一表人才。我父親年輕的時候也是很漂亮,我的大爺,就是我的大伯父呀,很漂亮,是叫我爺爺給打死的。

我父親講起我大爺這事,他就掉眼淚,他跟他大哥兩個人很好。他一說這事兒他就罵。他那時候才十九歲、二十歲。我的大爺和一個鄉下人的太太,他們倆有關係。我父親總罵,說這王八腦袋他當王八,管不住自己老婆,就告狀——向我爺爺那兒告狀去了。我爺爺火了,你知道,我們那地方的人都凶得很,他火了,他兒子做了不好的事,給他丟臉了。

我大爺也不知道,在家裡頭吃中飯呢,我們那兒都是炕,他倒著臉子坐在炕上的桌邊兒,後背朝著門吃飯呢,我爺爺進來就給他一棒子。聽見那人告狀啊,他有氣,這一棒子就打在腰上了,一棒子就給打倒了,就擱這麼死了。

我父親一提這事兒就哭,說這王八腦袋自己當王八,管不了老婆還亂告狀。

那我二伯呢,是剿匪時被打死的,以後他家裡的人就住在我家,我父親給養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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