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折 玄鐵墜 落星石

次日午後,帶著滿腔的不解和委屈,嘲風與倖存的武侯一道策龍向龍望殿的方向狂奔而去。剛過十里亭,就被心急火燎的阿拔追上,他帶來的消息讓嘲風恍然大悟,卻又平添了更深的憂慮。

原來,心細的仆骨專程去檢查了紅羅帕的屍首,在揭開龍紋襆頭之後,露出了光禿禿的腦袋,肩膀上還刺有獒犬或雍仲圖騰,所有跡象都表明這是喬裝打扮成唐兵的吐蕃兵士。

「為何吐蕃要如此處心積慮、布下羅網來誘殺我等呢?」嘲風百思不得其解,「突厥一方卻多次傾力相救,雖有情義在,但如此捨命為之也非常事。」

來不及思索,當下最重要的是如何為涅子續命。

就在吐蕃假扮唐兵截殺後世之人幾日後,香囊城東北、東南數千里外,都發生了驚天動地的大事。

五百里加急!五百里加急!驛道上一陣黃塵滾滾,驛龍飛馳而至,但見人影一晃跳下龍兒直奔崔特進的官邸。

不到半個時辰,崔代孟便特意召開了朝會。

嘲風應召,匆匆登上龍望殿,路上一直盤算著怎麼將吐蕃來襲的事情說得恰到好處。還未想好,便發現朝堂的氣氛異常肅靜。

兵部主事的臉色極其難看,正在奏報:「骨篤城被吐蕃圍困,分別向落羽城與我部求援。」

「這是什麼時候的事情?」崔代孟問道。

「已……已經是近五十餘日前。」主事哭喪著臉,「骨篤城派出的前六批求援人馬,全數被殲滅,所幸我們的斥候遇到了拚死出城的第七批人馬之最後一人,消息才得以傳來。」

吐蕃的戰力竟然如此驚人,嘲風暗忖,回想起他們屠掠突厥部落時的詭異之處,不寒而慄。

「近兩月時間,吐蕃軍是勝是敗,骨篤城是破是存,都是未知。」崔代孟輕輕嘆了口氣,示意進入下一個議程。

工部柳侍郎報來:「司天台來報,蘭州湖漁人發現有星墜落,爆炸慘烈,電閃雷鳴,大火連燒兩日方絕,方圓數里的禽畜皆亡,地面有六七尺的大塊落星石,而據帶回的小片落星石來看,片石如斷磬,軍器監斷定此乃上品玄鐵。」

「天助我大唐!」不等崔代孟開口,李俊龍便興高采烈道,「如此好物,應該派人去運回來才是。」其實,他早在數日前便從軍器監的監官口中得知了這個消息。

「這兩件事,都是大事。」崔代孟端起杯子喝了一口水,上了年紀之後,他犯了口乾的毛病,「眾人都議一議。」

「為何這落星石如此重要?」嘲風脫口而出,他一臉困惑,難道同胞被屠掠不是更重要的事情嗎?

崔代孟正要開口,冷不防又被李俊龍搶了話:「朝請郎初來乍到,有所不知,漢唐之爭後,漢人控制了南方几個優質的大鐵礦,並嚴加看管,造成我城長期匱乏鐵石,因此優質刀劍的生產也受到了影響。」

「然而軍中還有人倒賣自己的兵器而大發橫財。」只要一逮到機會,達奚絕不放過這軍頭。

「我城為增加鐵兵器、鐵礦石的儲備想破了腦袋,沒想到竟還有天降大禮這種好事。」李俊龍正在興頭上,懶得搭理達奚的挑釁。

「我曾經聽聞玄鐵鍛劍,難度極大。」嘲風想起古玩店店主曾經說過類似的話,乾脆也一起問個清楚。

李俊龍點頭稱是,他朝下拍了拍手,軍器監的人趕緊捧上一個精緻的木匣,呈給李俊龍。李俊龍並未伸手,而是示意嘲風接上,嘲風並不扭捏,他雖然不是兵器的行家,但對這些刀兵之物,頗有興趣。

他見木匣上面刻有「龍鱗」二字,想必是刀名了,將匕首請出木鞘來,一陣香味撲鼻,提神醒腦,不覺脫口而出:「好香!」

「此乃南海的阿末香。」軍器監輕聲回道。阿末香向來珍稀,是滄龍腸道被巨烏賊的鳥喙狀的顎片刺激後產生的分泌物,在腸道中經過細菌和各種酶的複雜加工,最終形成的香料,又稱為龍涎,其表面如蠟,銀色閃現,輕如浮石,是當下貴如黃金的動物香料之首。

異香過後,嘲風只覺手中的匕首極輕極薄,劍光一現而隱,其上布滿異花,近看波光粼粼,似有一道游龍清影。「好一把龍鱗!」他由衷讚歎道,又輕輕拎起,手腕外翻,將匕首平舉在面前,單眼看去,只見匕脊筆直,兩刃研磨皆上佳手藝,貼近皮肉便覺得寒毛豎起,鋒銳異常。

「拔刀來!」李俊龍吩咐親兵道。作為李俊龍的親兵護衛,這些一等一的好手中的武器也是上上之選,抽刀出鞘時的悅耳脆響也證明了這點。親兵呈上橫刀,嘲風見李俊龍示意,便握緊龍鱗輕輕一揮,匕刃「鏗」的一聲,與橫刀刀刃相磕,迸出耀眼火星後,倏然削下一小角來,而龍鱗刃口連一絲痕迹也無。眾人瞠目結舌,面面相覷,這若是與人相觸,只要輕輕推送就能插入敵身。

「諸位,這便是此次落星石的質地。」李俊龍一拱手,對眾人道,「這玄鐵富含白銅與鐵,比例堪稱完美,遠勝過漢人私販來的優質鐵石。只稍加煅燒,就能鑄出強度、韌度都比一般武器更鋒利的玄鐵劍。」

他頓了頓,慷慨激昂道:「極品玄鐵質地極堅,刃體極強,堅韌犀利,其他刀劍與之劈碰,鮮有不折損的。若是能有百把、千把,已然可以改變戰局!」

「李將軍,落星石自然是寶物,但蘭州湖已經逼近漢人外圍的村落,萬一暴露了行蹤,非常容易引發衝突,這不是我們百年來所竭力避免的嗎?」達奚烈文問道。他早想到這一層,也覺察到李俊龍的亢奮,他更希望將這批落星石收入自己的囊中,這會讓他實力大增,可與李俊龍抗衡。如此,爭奪下一任特進的天平,就要再度發生傾斜了。

李俊龍難得地點點頭:「所慮極是,但並非難事,蠻著去,還真會遇到漢人,要改蠻法為巧取。」

「俊龍,你有什麼法子?」崔代孟這才開了腔。

「只要差兵士喬裝成獵戶或漁人,把四散的落星石聚集起來,化整為零,用幾隻巨龍拖運走,神不知鬼不覺。」李俊龍將自己事先想的計策擺上檯面,顯得頗有自信,倒不是因為此計甚妙,而是他從來就不覺得漢軍有多可怕,一直看不起其他人戰戰兢兢的態度。

「我依然覺得此事宜再商榷。」達奚烈文搖了搖頭,「如果為了這落星石,暴露實力,引得漢人來犯,斷然得不償失。」

「末將願前往親自辦理此事,以保萬無一失,特進和大將軍儘管放心!」上府折衝都尉陸南馳上前請命。陸南馳是李俊龍的嫡系,領重騎兵,是神飆軍中最強戰力之一。而神飆軍中另一主力,領著巨龍兵的皇甫嵬此時也站出來:「末將亦願往,或為陸都尉拱衛。」

「複姓皇甫的,你小瞧我們重騎是吧?就你那慢吞吞的龍兵,等你到了,我都回來睡上幾天了。」陸南馳啐了一口。

「那你借我一團,看誰先拿到落星石!」皇甫嵬不服氣道。

陸南馳轉身盯著皇甫嵬冷笑道:「呸!我一個團借給你?你欺負我不會指揮嗎?」他回頭瞟了一眼岑沖蒙,「狗奴的,輕騎輕騎,平日喊得比誰都硬氣,真遇事時啞了火。特進!陸南馳願率部前去,立軍令狀!」

岑沖蒙哪聽得這話,勃然大怒道:「放屁!老子去還是不去,要你多事!」說罷就要衝上前去,旁人慌忙拽住他。

平時拿慣了大將軍的好處,又多是姻親的盧、鄭、王、柳幾位侍郎此時也齊聲附議,道是取回落星石大有裨益。一旁的顏侍郎不說什麼,只面露擔憂之色。

「諸位大人,那這北方的求援該如何應對呢?」嘲風看著軍士如此鬧騰,無奈地搖了搖頭,硬將話題擰了回來。

達奚聞言,讚許地點了點頭:「朝請郎說得是,大將軍派去北方偵察的精銳實際上已經歸隊,為何不上報?」

看著眾人都盯著自己,李俊龍的臉色微變:「確有此事!但並非不報,而是還需求證。」

「哼,好個求證,」達奚冷冷一笑,「那是不是要吐蕃人都站到我們大殿上了,才算確證?」

「回來的兵士有些瘋癲,語焉不詳,」李俊龍也不惱怒,他轉身對著崔代孟說,「末將請過紅醫丞診斷,恐那兵士是中了咒語。」

「那日前武侯來報,稱他們在十里亭受吐蕃人襲擊又做何解釋?」達奚一字一句地說道,並輕輕瞥了嘲風一眼。

「原來他們都已經知曉。」嘲風略感意外,隨即又覺得自己是不是低估了唐城裡盤根錯節的各方勢力。

「特進,我們若是有兵力遠征落星石,更應該先清剿城市周邊,把吐蕃探子打掃乾淨,以絕後患。」嘲風壯起膽子,向崔代孟進言。

「十里亭番亂早已派兵搜查,吐蕃已經毫無蹤跡,這衝突的緣由恐怕還要問問三姓村的胡人,或者我們的朝請郎吧?」李俊龍依然輕描淡寫,卻話有所指。

嘲風聽懂了話中所指,自己如再做申辯,也於事無補,還定會被扣上里通突厥的大帽子。不妨敞開來,拔高著說。於是他緩下語速,回應道:

「吐蕃的戰力,著實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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