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折 葛邏祿人 信使

嘲風對這個問題並沒有答案。

但數日後的朝會,令他又多了幾分尷尬。

這日的朝會過於喧鬧。

「特進,」禮部王侍郎清了清嗓子,揚聲道,「西門外的酒樓已經建畢,店主柳家二郎請准許營業,並求賦予該區官酒專賣之權。」話音一落,眾臣交頭接耳,所談論的無非是這柳家的手越伸越長,工部侍郎已仕出柳家,這會兒開了一家又一家的酒樓,日進斗金尚不知足,還要求官酒專賣。

這些酒樓不同於高處的樹屋或低矮的棚屋,它們拔地而起,高高聳立,層層疊疊,內外營造都極為考究。店家又從三姓村找來胡姬充當酒伎,正可謂「十千方得斗,二八正當壚」,生意好得令人眼紅。

「我等在這大殿內,倡議官家節酒、禁酒,兵將更是如此。可殿外呢,這些高聳的酒樓已經有三家,我每路過,常見大車大車的酒漿從三姓村等地運來,宵禁前後,酒樓附近總有十餘人睡倒在地。」刑部顏侍郎看不慣這些行徑,抱怨著,「這種面是背非之事,叫百姓如何信服官家?」說完他頗有深意地看了御史一眼。

嘲風也知曉這香囊城中,崔、李、王、鄭、盧氏五姓是大姓貴族,彼此相互聯姻,瓜分各部侍郎、御史等官職,且軍權在握,寒門士子出頭的機會愈來愈難。顏侍郎仕出寒門,被清流士子視為領袖。

「要怪就怪那三姓村的酒漿著實誘人。」大將軍李俊龍笑了笑,淡淡地說道,「百姓日夜勞作,有個消遣宣洩之處,無可非議,況且還帶來了可觀的賦稅,只要我們官家不貪杯誤事,也無妨。」他此舉擺明是要拉攏王柳二家。

「大將軍,兵營酗酒日益常見,恐蔚然成風。」顏侍郎沒就著李俊龍給的台階下,接連發難。

「當值兵士可從不飲酒!顏侍郎可曾目睹一員?如有,隨時告知本將軍,軍規嚴苛,本將軍砍殺給你看!」李俊龍勉強按下胸中的怒火,他向來看不上這個寒門士子。

顏侍郎遭受威嚇,臉上青一陣紅一陣的。李俊龍瞄了一眼站在末位的嘲風,突然咧開嘴一笑:「顏侍郎,你看我們朝請郎,日前在那三姓村,便撿了個美貌的胡姬,夜不歸宿,美酒嬌婦,不管今生後世,都是人之常情。」

眾人聞之一愣,隨之哄堂大笑。

嘲風忍著尷尬,心想這消息如何傳播得如此之快,真是好事不出門,惡事行千里。眾人歡樂之間,也無人理會他的低聲辯解:那是別人硬塞的……

散了朝會,嘲風匆匆出了龍望殿,省得與同僚糾纏。可他的邸店內,卻是火藥味十足。

阿塗蜜施坐在寢床上,半掩著帳子,露出俏腿,輕輕地踢著搘床石。貓瓦對邸丞放任這胡姬進入嘲風的房間極為不滿,正不動聲色地坐在角落的高腳椅子上,緊緊盯著她。

這胡姬一進了邸店,就輕聲細語地告訴邸丞,自己是譚朝請買來的胡姬。邸丞不敢怠慢,他們處理這種事兒熟門熟路,幾步就將其帶入嘲風的房間。進門之後,阿塗蜜施毫不拘謹,一會兒工夫便將房間收拾得井井有條。這動靜引來了貪睡的貓瓦,阿塗蜜施立時就記起這個古靈精怪的小女孩從天而降,一下子就扒掉她披著的官服,將她嚇得不輕。

「小貓……我問你,」帳子捲起一角,身披純白帔帛的阿塗蜜施聲音軟糯,聽起來勾人得很。她靠在毯子上,削蔥似的指尖輕撫露出來的如瓷肚皮,「什麼是貓呢?」

「是一種巨大的獸,一張口就能吃掉巨龍。」貓瓦覺得把自己說得越大越好。

「哈哈哈!」阿塗蜜施樂不可支,「我知道,那是你們唐人過年傳說中的年獸!才不是貓。」

什麼是年獸?這會兒輪到貓瓦傻了眼,沒辦法只能強帶挑釁之意地回了句:「你才是唐人呢!」她蜷起自己結實勻稱的雙腿,緊縮著一雙如貓爪軟墊似的雪白小腳,活像一隻飯飽後曬太陽的小貓。她偷偷打量著胡姬,不得不承認,這女人姿容曼妙,身上衣物多半都是薄紗細羅製成,輕薄之處,猶如半裸一般,全身洋溢著誘人的氣息,卻給人一種很潔凈的感覺。

怪不得嘲風會對她心迷意亂,男人看到聲甜眼媚身材好的,都走不動道,貓瓦暗忖。

「小年獸瓦片兒呀!」阿塗蜜施輕啟雙唇,「你是不是喜歡我那朝請郎?」

「不要亂給我起名字!我是他妹妹!」貓瓦沒好氣地回話道。

「你才不是他妹妹,你們的五官根本就不像!你們其實是結拜的兄妹吧?」阿塗蜜施越說越是興起,「或者你是自小就被送到他家,陪著一塊長大,待到二八年華,就可以圓房了!哎呀!你們圓房了沒?!」

貓瓦又羞又氣,小臉一陣緋紅一陣煞白,跳起來就要動手打人,阿塗蜜施矯捷地躲開,尖叫著直討饒:「不玩啦,不說啦!你又來脫人家衣裳!」她趁著貓瓦喘息之間,突然向前傾,一雙修長藕臂環抱著貓瓦,冷不防地吻上她的小臉。

好豐潤柔軟的雙唇,細滑得就像是切工極細的新鮮魚膾。太過親密的接觸把貓瓦嚇住了,呆愣愣地怔立不動。阿塗蜜施定定地望著她,笑容狡黠:「本姐姐今天教你了,小美人呀,你自己就是最好的武器。」

貓瓦正想開口,忽聽身後幾聲輕咳,原來兩人胡鬧之時,嘲風已經推門進來,見大小娘子摟摟抱抱,場面好生尷尬。阿塗蜜施卻是見慣了場面的人,她鬆開貓瓦,跳下寢床,踮起腳尖幾步來到嘲風的面前,低聲細語道:「哎,我的朝請郎散朝回來了,快喝口水。」

「你怎麼在這兒?」嘲風不自覺地後退一步,朝會上被人嘲弄,一回邸店就見到了罪魁禍首,想起來就有些窩火。

「嘲郎好差的記性,校尉將我送與你,我便是你的人呢。」阿塗蜜施春情滿溢,說不出的嫵媚討喜,這會兒又委屈起來,「只是還要養著家裡不成器的弟弟們,又不好找你來討錢,還得去那破酒樓跳舞賣酒。方才偷得清閑,就想來看看我的嘲郎。」阿塗蜜施纏著他就要撒嬌,當著貓瓦的面,嘲風顯得有些局促,躲閃起來。

阿塗蜜施歪著粉頸,撲哧一聲笑道:「嘲郎別躲,我不為難你,只是,等我們日子長了,怕你自己還會湊上來呢。」說罷,她又坐回寢床之上,把貓瓦一摟,突然沉下臉色,「朝請郎,是大巫師讓我來認路的,香囊城與三姓村並不算近,日後若有事兒,便可到城外的四無量酒樓找我。」

嘲風這才反應過來,忍不住拍案叫絕,這美貌女子有無數個,但能將男女之情演得如此生動自然的,可就鳳毛麟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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