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折 風滿龍望殿 大唐國賓

嘲風一行人趁著射禮的喧囂,又出城來。

路上,嘲風將自己對唐城的觀感和盤托出,認為唐人會善待突厥人是十有八九的事兒。他見過那些掌權之輩後,認為入城後需要錢帛在手,好敬謝打點。涅子對嘲風的周全和機敏嘆服不已,露出寬慰的笑容,頻頻頷首。當晚,兩人派阿拔遞交了國書,又將通關文牒、皮毛禮物備好,翌日清晨便在西城外靜靜等候著。

涅子對他如此信賴,嘲風突然覺得內心有些歉疚不安,自己並不是真心實意地幫她復國或報仇,只想在這世上找一處妥善的安身之地罷了。

不過,嘲風的這些小念頭很快就被眼前的城郭驅散了。為防日後不測,他拉著仆骨頗有興緻地研究香囊城的外牆。香囊城的外牆很怪,與其說是城牆,還不如說是精心編織的籬笆牆。

「公子,這城牆,我可是很了解。」仆骨其實也是聽來的,在許久前的爭鬥中,突厥使節曾經刺探過這座城池。

「那唐人充分利用了密林的優勢,用粗壯的圓木插滿同一直線上的天然林木間的空隙,每兩排圓木之間裝滿了大塊的岩石,空隙則用河沙灌滿。如此圍了三層,造就了一面厚重而堅固的城牆,並很好地隱匿在森林中。城牆不太規則地圍繞著香囊城,只留下東西南北四個城門供出入。」仆骨徐徐道來。

「那些拒馬呢?」嘲風極認真地聽著,字字句句都記在心裡。

「木製拒馬有半丈高,可以移動,是抵禦大型恐龍衝擊的重要設施。約三丈高的城牆上鋪有厚木板,守城兵士除了弓箭、橫刀、陌刀、馬槊、方盾等常規個人武器之外,還屯有滾石、檑木,甚至還裝上了用來抵禦巨龍的特製馬槊,搭載於滑車之上。」

仆骨說著,神秘地眨了眨眼睛:「這城牆上還有一個秘密。」

「哦?」嘲風相當配合地問道,「是什麼?」

「這一招很絕,在那些高達七八丈的城牆樹上,還隱藏著一個個圓形的木球,其中布置有神射手,他們居高臨下,在戰時,專挑威脅大的目標下手,平時則擔任著瞭望的職責。」仆骨快樂地說。

如嘲風所料,卯時剛過,香囊城西門大開,一隊盛裝的唐騎兵,昂首擺尾魚貫而出。貓瓦眼尖,認出來隊伍為首的是捉拿史高的校尉,身後跟著幾位隊正,雲旦措便在其中。嘲風和雲旦措四眼相對,打了個照面,以拳掩口,咳了兩聲,隨後便是一副各為其主的神情。

在儀仗的指引下,涅子走在隊首,略顯柔弱但氣度雍容,目中精芒隱現,絲毫無懼。

「有朋自遠方來,不亦樂乎!老夫對你們是日盼夜盼,望眼欲穿啊!」

此時一個聲音驀然響起,洪亮而有穿透力,毫無蒼老、衰弱之感,是右僕射達奚烈文。鴻臚寺卿正候在城中軸大馬路上,身後除了數十個護衛的兵士,還有五部侍郎、諸主事,以及城中有名望的頭面人物。其中一些人臉色不太自然,對未知的憂慮顯然壓過了好奇心。

涅子見狀,有點兒受寵若驚,她昨日已見過唐城的繁榮,詫異於滿城的樹屋和奇裝異服,但真沒想到會受到如此高規格的接待,心裡不禁對嘲風又多了幾分感謝。她緩步走上前去,深深彎腰作了一揖,纖指捂胸,款款說道:「從天生大突厥沙依坦克爾西阿厄斯葉護問大唐天可汗好,林莽之中承蒙雲隊正相助,才有今日的會見。」嘲風等人見此,照貓畫虎地施禮。

「我乃此城的右僕射,敝姓達奚,我身邊分別是盧、鄭、王、顏、柳五位侍郎,管理著吏部、戶部、禮部、刑部、工部。統領兵馬的李將軍此時正在城外巡視,改日再拜會。」達奚烈文緩緩道來,逐一介紹了身邊的幾位侍郎。每介紹一人,涅子等人都一一施禮。

達奚烈文接著說:「將士粗魯,你們一路奔波,一定吃了不少苦頭,老夫這裡代賠不是。幸好是平安抵達,請稍作歇息之後隨老夫入席,為你們接風洗塵。」達奚烈文言畢,擊掌三聲。

只見林道兩旁的枝丫上,頓時張開了各色的彩旗。大樹下、樹屋中,早已抖擻起精神的樂工齊齊奏起了《龍之晨祝》,這其中有管樂器的橫笛、尺八、簫、竽、篳篥、笙、龍笛;弦樂器的阮咸、箏、箜篌、琵琶;打擊樂器的編鐘、方響、羯鼓、太鼓、鉦鼓,等等。到了高潮處,城中廣場上的龍樂工踩好節點,引導著兩頭巨大的大夏龍仰天長嘯,雄壯的「轟呼……轟呼……」聲震耳欲聾,驚得數里外的鳥兒也從池塘上掠起。

儘管事先已經貼出「民眾迴避」的告示,但百姓們依然偷偷地來到道路兩側圍觀。他們對突厥人充滿了好奇,在一旁指指點點、評頭論足。

就在樂曲奏響前,不遠處的密林中,一名軍士正豎起耳朵聽著達奚烈文的擊掌聲。「一,二,三。」他輕輕數畢,回頭便報,「回稟將軍,三聲。」

「退兵,回營。」李俊龍下令,語氣冷靜而堅毅。

命令下達後,蕨叢中發出一陣沙沙響聲,數百道人影閃現。起身的眾將士都鬆了一口氣,他們扯掉纏繞在兵器上的枝葉,取下坐騎頭上的鉗龍銜枚,這些原本為了隱蔽迎敵的偽裝,如今都成為累贅了。

幾乎在調派兵馬的同時,灶屋也奉命忙碌了起來。征服人心的方式有很多,刀架脖子上只是其中一種,而美酒、佳肴、美人齊備的十足溫柔鄉才是蝕骨良策,要不然怎麼會有樂不思蜀的典故?

為了備好此次國宴,禮部下的膳部郎中蕭孝淵甚至親臨灶屋,接管灶屋的日常運作,安排獵人漁夫出發狩獵,女婢則去取四時蔬果。要說這香囊城頭號懂吃之人,必數上任特進鄭遠,鄭特進極愛吃,還撰寫過《龍地食經》五十章。身為鐘鳴鼎食之家,鄭特進對家中的廚房極為重視,稱之為「飪珍堂」,「珍」者,山珍海味也。蕭孝淵就出身於鄭特進的灶屋,由於烹調技藝精湛,受到鄭的另眼相看,鄭有心調教,他一點就通,手藝更加不凡。鄭特進去世後,蕭甚至憑藉一宴之功,征服了新任崔特進的胃,便得封官之寵,榮升膳部郎中,掌控陵廟祭祀所用的祭器﹑牲口及酒膳,朝會、宴享所需的酒水、果實等。

榮升膳部郎中之後,蕭孝淵的潛能被完全激發出來,通過對大唐美食烹飪方式的吸收與改良,結合修行所得的種種經驗,如原料修治、滋味調配、火候文武,處理各種史前美食無不得心應手。

在達奚烈文的引領下,嘲風等人向龍望殿走去。大家頗有興緻地看著沿途的民宅建築,穿行於古樹、亭台、樓閣之間,悠遠靜謐的感覺撲面而來。

龍望殿門前的金吾士見貴客前來,都抖擻精神,挺直了腰板,束縛好胯下的坐騎,用力抓緊了手上的朴頭槍。他們身披明光鎧,素纓拂,狻猊旗飄,好個神氣的龍騎兵。明光鎧的來源與胸前和背後的圓護有關,這種圓護大多以銅鐵等金屬製成,並且打磨得極光滑,頗似鏡子。在戰場上穿明光鎧,由於太陽的照射,會發出耀眼的「明光」,故以此為名。

金吾士的坐騎也很有意思,它喚作肅州龍,體長兩丈余。體型非常獨特,就像一隻褪毛的巨型雞。小小的腦袋和細長的脖子像植食龍,可是前肢那鋒利的大爪又像兇猛的肉食龍,肚子臃腫肥大,後肢特彆強健,適合奔跑,身上還覆有毛茸茸的羽毛,堪稱龍中的「四不像」。

肅州龍正是因為具有碩壯的身體和巨大的指爪,且性子也極適合被訓練,才被專門飼養起來,為香囊城的金吾士所用,其中毛色特別好的,則兼任儀仗。嘲風等人第一次看到這種龍,心裡好奇得不得了,偷偷伸手摸了摸肅州龍胸口的絨毛,肅州龍也體會到來人的善意,圓圓的小眼睛一直追著嘲風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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