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折 鉤爪龍之劫 烏蘇天牢

烏蘇騰格里部落天牢。

入夜,天氣陰寒冷峭。

天牢取材於自然,部落利用了山頂一個深深的岩洞,用生鐵鍛打成厚重的欄杆,門口戳著兩個持刀握矛的精壯兵士。

荒廢多時的天牢地面是龜裂的灰石,嘲風和貓瓦各佔據著一個牆角,兩人神情詭異。貓瓦裹著嘲風的袍子,包得緊緊的,一臉拒絕交流的神情。嘲風的思緒還困在貓瓦的膚色和涅子的眼神中出不來,那其中彷彿藏匿著如山如海的信息。

自己會被困在這裡多久呢?同樣不得而知。嘲風理了理被兵士弄皺的衣襟袖口,挪到鐵欄前,木頭嗶啵的聲響驟然清晰起來。

牢外,兵士正在烤火,披著龍皮袍的兵士一聲不吭地撥拉著木棍,變戲法兒似的從樹影里摸出一個陶壺,仰頭便飲。略瘦的一個從懷裡掏出一條幹巴巴的裡脊肉,用小刀切開了,塞到嘴裡慢慢地嚼著。

嘲風見他倆吃得津津有味,不自覺地吞了吞口水,卻引來一頓罵。

「媽巴羔子!看什麼看,滾回去!」

瘦子兇巴巴地回頭來,瞪著嘲風,又加了句:「死番狗。」

龍皮袍兵士突然拽著瘦子,一雙滿是紅絲的大眼盯著前方動也不動,壓低聲音說道:「阿拔!看!石頭上是只白色的狂龍嗎?」

斗狂龍,幾乎是部落平日里唯一的消遣。這種小龍比雞稍大一圈,體型非常小,但健壯結實,肌肉勻稱緊湊,頸、胸、尾幾乎成一直線,爪粗大、堅硬鋒利,翼羽拍打有力。狂龍黑色的居多,當兩雄相遇時,或為爭食,或為奪偶,相互打鬥,不顧生死,直至最後一口氣。

「哎!騰格、格里神啊!是、是、是!」瘦子激動得結巴起來,「仆、仆、仆、仆骨,抓住它!」

眼前這隻狂龍通體雪白,相當罕見,兩名兵士完全被吸引過去,躡手躡腳地抓狂龍去了。

狂龍分外機敏,見有人靠近,不慌不忙地走開,自信、慵懶卻又蓄滿勁力,像是故意似的,走走停停,引兩人漸行漸遠。

洞外的動靜漸弱,天牢的深處,傳出了輕輕的腳步聲。

嘲風的背後一陣涼意,驚起一身白毛汗,這洞中還有誰?貓瓦不知道何時已經站起身來,靠著石壁,抓住一塊剛摳下來的碎石,身體綳得緊緊的。

「公子,貓瓦。」熟悉的嗓音響起,兩人舒了一口氣,「跟我走,衛兵很快回來了。」涅子壓低聲音。原來,看兄妹倆觸了眾怒,涅子靈機一動,把他們送入天牢反而是當時最安全的選擇。

事不宜遲,嘲風和貓瓦卸下枷鎖,沒發出任何聲響,隨著涅子走進天牢深處。

天牢深處越發陰冷,且越來越窄,地面濕滑不堪。嘲風閉氣收腹,過了一處極窄的石縫,眼前稍微寬敞起來。涅子抹去一臉的水汽,以火折點亮了預留的火把,當火把被點亮時,兄妹倆周身一震,置身於這個洞穴中,彷彿被數百隻龍居高臨下地包圍著。

只見石壁上畫滿了大型龍族的圖案,如帆龍、烏蘇巨龍、毛茸茸的爪龍、巨型的狂龍,還有一些叫不出名字的龍。顏色以褚紅、橘黃為主,栩栩如生,充滿活力。

「這些都是我們先輩獵過的龍。」涅子指著一隻張著嘴的帆龍道,「這就是弄傷你們的那種。」說著說著,突然安靜下來,好像跌進了回憶之中……

從畫中可以看出繪畫者具有非凡的藝術才能,但洞穴壁畫的創作顯然是為了某種更為實際的用途。這些岩畫並非畫在山洞的前端,而是在人跡罕至的山洞深處,最黑暗、最危險的地方。而且這些畫往往相互重疊,顯然,畫家在繪製它們時,並沒想到要把自己的作品保存下來。

看著沉默的涅子,嘲風思索著,這些騰格里部落的先人畫家跑到山洞深處,把他們狩獵的動物儘可能逼真地繪製出來,說不定是出於這樣一種執念:他們想要使自己得到某種魔力。或許這就是涅子奇異能力的來源?

可這不便問起。

接下來,三人一路都久久無語,漆黑的小道蜿蜒曲折,片刻後竟到了後山。原來此山內的洞穴都是溶洞,彼此相通。嘲風暗忖。

穿過茂密的灌木叢,一行人悄聲拐進涅子的居所,涅子拿起早已準備好的行頭,塞給嘲風,低聲道:「公子,下了山,一路往東南,便可……」

「便可找到番人?還是怎麼樣?」

洞內暗處,一道陰冷尚還稚嫩的聲音響起。

「姐,你為何要救細作?」訶黎胥全身披掛,提著戰斧站了起來,黑水銀般的眸中燃燒著熾烈的怒火。

門口傳來陣陣雜音,衛隊已經將此地團團圍住了。只是懾於巫師的威嚴,眾人都不敢進洞。

「胥。」涅子臉上掠過一絲詫異和失望,她沒料到衛隊會這麼快發現她帶走了人犯,但她很快平復了心緒,道,「他們不是番人的細作,你誤會他們了,其實……」

「如果是呢?如果是呢?」胥子打斷了姐姐的解釋,情緒十分激動,尖聲道,「細作如此詭異,什麼都不肯說!就這麼放走,鐵帥絕不同意!要是他們暴露了我們的居所,引來番人,那又賴誰!」指著嘲風,胥子顫聲又補上一句,「你忘記阿爸阿媽是怎麼死的嗎?」

話沒說完,涅子右手揚起,「啪!」猛甩了他一個耳光!

胥子被扇得一個趔趄,捂著半張臉目瞪口呆。

「你!」涅子泣不成聲,「你胡說什麼?你又知道什麼?!那時候你才是個嬰兒,要不是因為我們,阿媽說不定能躲過去!」

這是第幾次打她視作全部希望的弟弟?好像是第一次。

涅子咬著牙一字一頓地說道:

「我做什麼都是為了阿爸阿媽的天靈,為了部落!」

胥子沒見過姐姐如此暴怒的樣子,沉重的威嚴壓迫得人難以喘息,洞里彷彿再也呼吸不到空氣,他的臉唰地漲得通紅,啞聲嘶吼:「他們到底是什麼人?何德何能,值得你屢次甘犯險境?就比我們還重要嗎?」

這一吼,吼得細石輕顫,他越過涅子,伸手拉住嘲風,大喊道:「今日你們不說清楚,別想邁出這洞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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