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 話羈雲灘 情生緣起

在小妖們茁壯成長的過程中,也有無數眼睛在密切地注視著羈雲灘,只是而今沒有十足的把握去對付玄蛇金蟾兩族為數不多,卻一個個都可以一當十的精銳力量。於是也只好在高高的天空拍打翅膀,滑翔而過。它們也不敢飛得太低,因為在羈雲灘總有那麼一柄可長可短,出手狠辣的蛇形劍,若是不夠小心,便會被那蛇形劍斬落下來,丟掉自己的性命。

每當晴空萬里,適合飛禽高飛盤旋的時候,媚十一娘總是盤坐在她盤踞的洞穴上方的巨石之上,那把日漸犀利的蛇形劍未嘗出鞘斬殺敵人之時,也只是低調地橫在她的腿上。時間過得很快,轉眼間又是百多年過去,歲月對於媚十一娘而言,似乎並無多少意義,她沒有離開,也沒有回去,只是默默地留在了這個與家近在咫尺的地方。

窸窸窣窣,身後的草叢裡在隱隱作響。媚十一娘不用回頭也知道是誰正蹣跚而過奔自己而來,不多時豆丁小小的身軀撲到她背上,格格地笑著在她脖頸間磨蹭。媚十一娘嘆了口氣,伸手將豆丁拎了下來,輕輕放在腿上,卻見豆丁的稚嫩小手中抓著一枚草芝朝她嘴邊送。

「你自己吃吧。」媚十一娘笑笑摸摸豆丁的頭,眼光卻移向遠處的波光,心中若有所思。

「既然放不下,為何不回去?」慕茶的聲音從她身後傳來,而後那金色的錦袍乍然而現。

媚十一娘轉過頭去,看到慕茶臉上的溫和微笑,忽而覺著有些亮得刺眼,於是移開眼去喃喃道:「關你什麼事?」

慕茶彎腰坐下,低頭看看媚十一娘:「當然關我事,從你不再兇巴巴地管我叫蛤蟆精那天起,一些事兒,多多少少有些不同了。」

媚十一娘轉眼看看慕茶:「話別說得太滿,你當我媚十一娘是什麼人?沒準下一刻我會一口咬死你也不一定。」

慕茶搖搖頭:「當年的媚十一娘或許會,而今的媚十一娘早已經不同了。」

「是嗎?」媚十一娘微微眯縫著眼睛帶著威脅的意味,湊近慕茶微笑的面容,只是看不到半點畏懼和防備的神情,唯有溫暖如春的淺淺笑意。媚十一娘心頭猛地一跳,翻起几絲莫名的不安來,下意識地想要避開,卻覺著右手手腕一緊,已被慕茶扣住:「為什麼要躲開?若不是早知道你是玄蛇一脈的人,我只怕會誤以為你是龜鱉之類的妖精。」

媚十一娘有些不忿:「說話小心點!別以為那時候你幫忙救了我父親,我就會買你賬。」

慕茶咧嘴一笑:「難道我說得不對?現在倒承認那是你父親了,那為何還不回去他身邊,儘儘為人子女的孝道?家門近在咫尺,卻畏畏縮縮地躲在這裡幾百年,只怕是龜精鱉精,也不至於這般沒種。」

「我回不回去關你屁事!」媚十一娘惱羞成怒,使勁掙扎想要從慕茶的手掌中脫困,卻發現慕茶的力氣大得驚人,幾番掙扎無果,抬眼怒視慕茶雙眼:「我知道你厲害,但別以為我一定怕你,不要逼我出劍!」

豆丁見得媚十一娘發怒,只是一把抱住媚十一娘脖子,眼淚四濺,哇哇哀號不止。

媚十一娘見得豆丁大哭,原本剛直的心腸卻不由自主地軟了下來,空出的左手抱住豆丁輕拍,一面憤懣地看著慕茶:「奚落夠了吧?你還想把我的手抓多久?」 慕茶嘻嘻一笑:「這個我倒沒想過,好不容易才抓到,當然是能抓多久就抓多久,最好是一輩子都別放開。」

媚十一娘心跳如擂,臉上不由得一紅:「你這不要臉的蛤蟆精,究竟知不知羞?」

慕茶答得乾脆利落:「不知。我都等了千多年了才等到這個機會,當初本以為你會飛升天界,加上你我兩族歷來不合,所以想也白想。結果你又兜兜轉轉地回來這裡,而今我們兩族的恩怨也得以化解,幹嗎還要為了什麼勞什子的羞恥虛度光陰?」

媚十一娘心念一動,卻驀然又想起當初在修羅澤的事來,當初和蛟戮在一起的時候,又何嘗不是甜言蜜語風光霽月,那時候她也傻得相信那妖王會真心待她,甚至為了討好那妖王去對小落下手,結果卻是那蛟戮為了吸取足夠的妖力駕馭那顆天界靈珠,連她也不放過!

想到此處,媚十一娘勃然大怒,左手一揮,一巴掌重重地落在慕茶臉上,一下子站起身來吼道:「我知道你定是擔心兩族結盟不夠穩固,所以才想利用我。你當我還是少不經事,好欺騙嗎?!」

慕茶吃了一巴掌,只是鬆開緊握媚十一娘的手腕的手揉揉發燙的臉,苦笑道:「摔了……」 媚十一娘怒氣未消,卻見他答得牛頭不對馬嘴:「什麼摔了?」 慕茶指指下方:「剛才你太激動,豆丁摔了……」

媚十一娘一驚,低頭一看,果然見得豆丁頭朝下,腳朝天的插在下方洞口旁的泥地里,不由得低呼一聲,飛身躍將下去,伸手將豆丁扯出泥地一看,只見滿臉泥漿,卻還在咧嘴格格發笑,貌似沒有受傷,方才把心放下,抱起豆丁走到水邊,小心洗去豆丁臉上的泥漿,細細檢視頭上有無傷處。

身後腳步聲響,慕茶自是到了近處,沉聲言道:「兩族聯姻固然是可以更加緊密,但你我具為妖身,絕非凡人一般只得數十年光陰朝夕相對,若非真是希望有一個人可以陪我去面對那數千年的歲月,我也不會說出這番話來。我自是知道你並非少不經事,我又何嘗不是?人浮於世,誰不曾負過人,又有誰不曾被人負過?若是只記著前塵舊事,又怎麼活在當下,更不用說以後了。」

媚十一娘聽得慕茶言語,面向眼前那一片泛著金色陽光的水波,心中卻是此起彼伏,許久方才喃喃言道:「那你想我如何?」

慕茶微笑言道:「我只是希望你可以放下一些背負已久的東西,然後有一個新的開始。畢竟很多人,很多事,不是你逃避就逃得開去的,感情也一樣。」

媚十一娘苦笑一聲:「你轉彎抹角的說那麼多,就只想要一個開始?難道你就不怕結局是我一口把你給吞了?別忘了,我是蛇,而你是一隻金蟾。蛇吃金蟾乃是天性。」

慕茶笑道:「我倒還真的沒想過,不過就算有一天我被你給吃了,也沒什麼好說的。只要曾經真心相待,就算有什麼變故,也是死而無憾。」

媚十一娘眉頭微皺,轉身將豆丁塞在慕茶懷裡:「將來會發生什麼,沒人知道。但願有一天你不會後悔今天對我說這番話。」說罷將身一躍,人已經遁入水中……

慕茶抱著豆丁立在水邊,看著水中的漣漪一點一點地歸於平靜,知道媚十一娘已然去得遠了,只是搖頭嘆息一聲:「她又溜了,你說她這意思是接受了,還是……」 豆丁年紀太小,哪裡懂慕茶的心思,只是咧嘴格格直笑。

慕茶自我解嘲地一笑:「看來我真是傻得可以,這些事兒你這小傢伙哪裡明白。」說罷將豆丁放在地上,揚揚手:「自己玩去吧。」眉宇之間儘是惆悵之意。看著豆丁腳步蹣跚地奔進齊腰高的草叢,方才將身一躍,落在媚十一娘棲身的洞穴上方的巨石之上,抬眼望天,但見高遠的碧空雲層中划過幾道淡淡的陰影,又是鋼爪派出的探子。

事實上,這樣的窺視這百年來,一直沒有停止過。很明顯,銀雕一脈並沒有放下對玄蛇金蟾兩族的敵意,種種行為的出發點似乎並非只是停留在對於豐美領土的覬覦。天狐一脈的境況擺在眼前,如果說是上界有計畫地在削減天狐一脈的勢力,那麼銀雕一脈對玄蛇和金蟾兩族的打壓侵略,是否也是得上界授意而為?

每每想到此處,慕茶總是不由自主地以最大的惡意去揣度一些事,但每次都沒敢想得太深遠,因為想得越多,就越發覺得步步荊棘。他身為一族之長,接下這個擔子之時,整個族群都已勢微,雖說與玄蛇一族的結盟總算力挽狂瀾,暫時解除了族群覆滅的危險,但要看護族中許多如同豆丁一般的幼稚孩童平安長大成人,而達到中興族群的目的,卻並不是那麼簡單的事情。

雖說與玄蛇一脈的結盟乃是相互照應,互利互惠,甚是穩固。但這些年來和黑蝮打過的交道卻越發讓他感覺黑蝮背後隱藏了一些事情。事實上,玄蛇一脈的境遇比起金蟾一脈更加不容樂觀,雖說老人們一個個都驍勇善戰,但中間青壯年一代除了那個至今還固執地留在此間的媚十一娘外,已經絕跡。而再下一代的小妖們也是和豆丁差不多的水準,不經過數百年的修鍊磨礪,也派不上任何用場。

按理說到了這樣的地步,黑蝮理當和他一樣,將重心放在保護小妖,調教下一代上。但是黑蝮除了派出手下所有老將擔當日常警戒之外,自己卻從不出澤,依舊和從前一樣留守水靈殿外,就算明知自己女兒就在附近棲身,近在咫尺,也從未前去探望過。倘若真如黑蝮所說,那水靈殿只是一座墓冢,要什麼樣的忠誠才可以使得這樣一個一族之長忽略族群的將來和父女親情,反而死守一座無用的墓冢。以他對黑蝮的了解,黑蝮絕對不是這樣一個只會追憶往昔榮光而墨守成規的老頑固。只是直覺告訴他,黑蝮在守著一個天大的秘密,而這個秘密和這千百年間獸道六脈的興盛衰替有著千絲萬縷的聯繫。很可惜,就算以而今金蟾一脈和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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