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話 桃隱刀 鑄刀之約

山居的歲月寧靜卻又不免枯燥,轉眼又是三天過去,就在夜晚再度來臨的時候,桃夭鄉的結界再度被人觸動。當斬魄來到結界邊緣的時候看到一個熟悉的身影倒在桃林之中,卻是那晚上曾前來求他鑄刀的天狐白隱娘。不同的是,那精緻的面容已然慘白全無半點血色,遍體鱗傷,尤其是身後露出半條雪白的尾巴,殷紅的血液從整齊的斷口朝外蔓延,已然浸透那身絢麗的石榴裙。

斬魄倒抽一口冷氣,上前確認白隱娘尚有一口氣在,方才稍稍放心。正在尋思她為何會傷成這樣,一轉頭卻發現白隱娘右手成拳緊握著一個暗紅色的管子,但指縫間卻隱隱透出紅光。很明顯,她很緊張手裡攥著的東西,以至於人已昏迷卻依舊緊緊扣住不放。斬魄費了好大力氣才掰開她的手指,待到看清她掌心裡的物事,卻不由得一呆。那是一個暗紅色的玉石管子,由兩部分鉚接。

他下意識的將管子旋開,只聽「呼啦」一聲一道刺眼的血色火焰猛的飛撲而出,一旦觸及林子里的花樹頓時順著枝條呼嘯而上,之前繁花似錦的桃樹瞬間變成一隻碩大的火炬,將這山野夜幕照得亮如白晝!

「熾天骨!」斬魄大吃一驚,幾乎不敢相信眼前的景象,那大開的管口露出一小段人的指骨,色澤暗紅,不停地騰著火焰。他沒想到白隱娘當真取來了終南山神虎玄君的寶物,不過細細想來,若非如此,白隱娘也不會弄成這般奄奄一息的地步。

而今形勢緊急,斬魄也顧不得多想,依舊塞上玉管揣入懷中,彎腰抱起早已不省人事的白隱娘飛奔回草廬,將她放在榻上,便轉身奔向角落的五斗櫃,手忙腳亂地翻出些金創葯回到白隱娘身邊,正要一一料理白隱娘身上的傷口,冷不防手臂一緊,轉頭看去,只見面無人色的白隱娘居然張開了雙眼,手掌緊緊地抓著他的手臂,氣若遊絲地言道:

「……刀……熾天骨……」

斬魄心頭驀然浮起一絲莫名的愧疚,倘若不是他一句言語,也不至於讓她傷成這樣,他真的低估了這個女人的倔強……

「刀……你答應我的……」白隱娘此刻已然精疲力竭,再也無力抓緊斬魄的手臂,只是努力地張開雙眼盯著眼前的鑄師斬魄,卻聽得眼前的男人開口說道:「傷成這樣還惦記著刀,還是先好好保住你的小命再考慮後面的事吧。」

「你怎能……不講信用……」白隱娘心中焦急,話沒說完,就發現口裡被塞進一顆小指頭大的丸子,說也奇怪,丸子入口即化,頓時滿口苦澀的藥材味道,下一刻已然眼前一黑,早已失了神志,軟倒在斬魄懷中。

斬魄吁了口氣,將白隱娘輕輕放下,轉身去屋後打來一盆凈水,而後取來一把剪刀,小心地避開傷口剪開白隱娘身上的衣衫,替她清洗創口,敷上止血生肌的草藥,再尋來些乾淨的布條小心地裹好她身上的傷口。等到一切收拾停當,斬魄方才就著榻邊坐下,轉眼看看沉睡的白隱娘,只見她眉頭微顰,原本冶艷的容貌此刻卻顯得楚楚可憐,几絲亂髮貼附在額頭,隨著呼吸而微微顫動。

斬魄獃獃地看著這精緻的容顏,情不自禁地伸出手指輕輕拂過白隱娘微顰的眉峰。在斬魄的眼中,面前雖然只是只柔弱的狐妖,但這副弱不禁風的身體里卻住著一個了不起的靈魂。起碼比起一直蟄伏桃夭鄉的他要來得勇敢。可是在面對那至高無上的尊神的時候,這種勇敢卻無疑會招來毀滅……

當白隱娘再度醒來的時候,眼前的事物由迷糊逐漸變得清晰。這是一個陌生而簡單的房間,瀰漫著一股難聞的藥材味道。窗外露出一株怒放的桃花,有清風拂過,將花瓣帶進窗內,輕輕落在榻上。她下意識地動了動手指,卻覺得遍體疼痛如同刀割,疼痛提醒了她之前發生的事情,這裡是鑄師斬魄的家,在她九死一生從虎玄君那裡盜取了一小塊熾天骨之後,負傷逃回了這裡,然後……

「熾天骨!」白隱娘突然反應過來,低呼一聲,從榻上坐了起來,但很快又縮作一團,被牽動的傷口就好像被撕裂一般。在她勉強適應了現在的身體之後,卻意外地發現自己那身衣衫已經不在自己身上,就連一直系在腳腕上的銀鈴也不知去向,赤裸的身體上倒是纏了不少雪白的繃帶,一件黑黝黝的熊皮大麾堆在榻邊的地上,應該是她坐起來的時候滑下去的。榻邊的地上還有一堆帶血的繃帶,想來是有人幫她換下。這裡是桃夭鄉,能在這裡救治她這一身傷的也只有那一個人,鑄師斬魄。白隱娘低頭看看自己身上的繃帶,忽而臉上一紅,除了那些纏得很小心妥帖的繃帶,她就跟一個才出生的嬰兒沒有分別。雖然上次她動過色誘那個男人的念頭,可這樣被他看得一清二楚倒有些難為情。

白隱娘抓過那件碩大的熊皮大麾,小心地避開傷口勉強裹住身體,吃力地站起身來,赤腳踩在青石地面上,扶著牆慢慢地挪到門口,卻聽得細碎的銀鈴聲中一個熟悉卻微帶調侃的聲音:「要換成是我,就躺著不動,免得一不小心送掉剩下的半條命。」

白隱娘抬眼看去,只見斬魄枕著右臂仰卧在草廬前的竹躺椅上,左手將她的銀鈴塞進了腰間的褡褳。躺椅邊架著一堆柴火,火焰緩慢地舔懸在火堆上的一個黑乎乎的砂鍋,一縷白煙帶出一股分外濃烈的藥材氣味,就跟一直瀰漫在屋子裡的氣味一模一樣。

「熾天骨呢?」白隱娘顧不上討還自己的腳鏈,只是開門見山的追問自己拚死盜來的熾天骨下落。

斬魄坐起身來用插在砂鍋里的木筷子稍稍攪動裡面正在熬煮的藥材,漫不經心地說道:「我已將那熾天骨放進熔爐冶煉了七天七夜,就快煉化了。」

「七天七夜?」白隱娘吃了一驚:「我居然昏睡了那麼久……如此說來,今天已是月底?」

「不是,今天是二月初四。其實你已經昏睡了十一天。」斬魄將砂鍋微微傾斜,把滾燙的葯湯斟進一隻粗陶碗:「只不過我考慮要不要真的鑄造這把刀足足用了四天時間。」 白隱娘臉色微變:「明天就是二月初五?」

斬魄笑了笑:「沒錯,明天就是你出嫁的日子,不過你其實還有另一種選擇,那就是留在這裡避過大劫,並不是非得出去面對赤饕那隻老狐狸不可。」

白隱娘微微皺眉:「避?是避一天還是避一世?堂堂天狐後裔豈可如此苟且。」

斬魄嘆了口氣:「為了區區虛名就選擇雞蛋碰石頭,堂堂天狐後裔又豈會如此不智?」

白隱娘面色有些難看:「你倒是孤家寡人了無牽掛,可我還有眾多族人,若是我自個兒躲了,他們勢必受北疆狐國的傾軋,苦不堪言。」 斬魄搖了搖頭:「如此看來,你明日勢必要去了斷此事了?可惜,可惜,以你目前的傷勢,我很懷疑你能否駕馭我用熾天骨打造的妖刀與那老妖赤饕一決高下。」

白隱娘心頭一沉,斬魄所言並非危言聳聽,但很快她將心一橫:

「能與不能是我的事,你只要遵守約定把刀給我就成。」

斬魄端著裝滿湯藥的粗陶碗走到白隱娘面前笑道:「好吧,既然你一意孤行,也唯有悉聽尊便。先喝了這碗葯,至少明天你不至於像現在一樣扶著牆跟赤饕一決高下。」

白隱娘看看斬魄手裡的葯湯,只見色如墨汁,也不知加了些什麼藥物,熱氣一騰就越發難聞:「這是什麼葯?」 斬魄微微一笑:「放心,絕對不是毒藥。」

白隱娘遲疑地看看斬魄:「我怎麼知道你加了些什麼進去?」

「你這隻狐狸還真是多疑。」斬魄嘆了口氣:「是啊,我確實加了些東西,等放翻了你就可以為所欲為……你有膽喝嗎?」

白隱娘聞言白了他一眼,伸手接過葯碗,硬憋著一口氣將湯藥一飲而盡:「什麼時候可以拿到刀?」她知道他是故意戲虐,倘若他真有什麼不規矩的,之前昏迷那麼久也早就為所欲為了。

斬魄歪著頭打量白隱娘片刻緩緩言道:「好像是我救了你,而你沒一句感激,反而三句話不離刀,是不是不近人情了一些。」

白隱娘笑了笑:「我並沒有求你救我,一開始你開出的條件是要我取來熾天骨就為我鑄刀,而今我做到了,要求你把刀給我才是理所應當。」

斬魄微微眯縫雙眼,慢悠悠地欺上前來:「你好像聽得不是很清楚,我說的是可以考慮……決定權依舊在我。」

白隱娘心頭一涼,繼而冷笑一聲:「我早該知道你是個出爾反爾的無賴!」

斬魄哈哈大笑:「好啊,那我便就出爾反爾了,你又奈我何?現在咱們的交易得加加價了,這是我說的。」

白隱娘咬咬牙:「你想怎麼樣?」

斬魄湊到她耳邊低聲道:「我要你。不過不是一夕之歡,我要你一輩子都留在桃夭鄉陪我。」

白隱娘心頭一顫,她沒想到他會說出這句話來,但很快她輕蔑一笑:「你這樣跟赤饕有什麼分別?」

斬魄摸摸下巴像是很認真地思考了一會兒:「當然有,至少我不是又老又丑,還不會拿你的族人來要挾你就範。」

白隱娘冷笑道:「明日便是二月初五,若是我不能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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