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話 天盲山 行屍走肉

龍涯見魚姬臉上的神情由糾結而漸漸變得冷峻起來,而後言道:

「看來魚姬姑娘你已經想到答案了?」

魚姬望著下方激蕩的一潭黑水,沉聲言道:「是的,答案是沒有。」說罷手裡捏了個法訣,清斥一聲:「破!」

只見那激蕩的水面驀然撕裂開來,那一聲聲原本低沉的嘶吼聲,乍然間變得清晰起來,凄厲得叫人心膽俱裂!那撕裂的水面下涌動著無數深褐色的不斷扭曲的肢體,就好像一大鍋不斷沸騰的泥漿,一面痛苦地呻吟著,悲慟地哭泣著,一面卻又憤怒地掙扎著,從那水潭之中,一個接一個地爬上岸來!泥漿似的身體如同混上墨汁的油蠟,或完整或殘缺,有的甚至只是嬰兒般大小,有的卻是大腹便便,隆起的腹部破開的洞口裡,還在流淌著黑色的屍油,拖曳著早已蠟化的肚腸,順著那洞中高高的斷崖絕壁,一步一步地朝上爬……

身在平台之上的明顏與燕北辰等人見得這等情形也不由得驚恐異常,然而身處那等境地,卻也全無退路,眼看蠟屍成群的攀上山崖,越來越近,一時間也不知如何應對。

那些蠟屍爬行的速度很快,就像是一隻只巨大的壁虎。指尖露出的骨頭早已染做泥土一般的顏色,偏偏卻如同磨尖的爪子一般,扣住堅硬的岩壁拉劃,露出一道道深深的雪白的痕迹來。無數石粉揮揮撒撒,籠罩在那些黏糊糊的肢體上,也不過是和表面流掛的屍油屍蠟相混合。

眼看著最前面的幾個已經爬到了明顏等人的身邊。明顏甚至可以看清楚那一張張深褐色,流掛著屍蠟的,模糊不清的面孔上露出的猙獰表情!明顏護住身後的那個姑娘,一顆心幾乎要從腔子里跳出來一般,雖說平日里咋咋呼呼,但作為一隻妖怪而言,她的膽子並不大。

那些蠟屍爬過她們的身邊,甚至不曾停留半點,便飛快地朝旁邊的燕北辰爬去,指骨刮過石面,發出尖利刺耳的聲音,應和著蠟屍們的呻吟嘶吼,說不出的瘮人!爬在最前面的蠟屍已然到了燕北辰身邊,那混濁的猶如發爛的橄欖也是的眼睛死死地盯住燕北辰,張口嘶吼一聲,便揮舞著尖利如刀的指爪朝燕北辰抓了下去!那指爪連堅硬的石壁都可挖出條痕來,更何況是血肉之軀?

燕北辰心頭一沉,心想莫不是要把命送在這裡,也罷,只要夜來無事。思慮之間,索性調轉身子,將孩子護在胸前,藏在自己身軀和石壁之間,反而將整個後背亮了出來。

眼看那蠟屍的利爪就要觸到燕北辰的脊背,忽然間卻又停了下來!蠟屍爛橄欖也似的眼睛看看燕北辰脖頸上環繞著的孩子的稚嫩的小手,慢慢地收回鋒利的指爪,只是轉頭繼續朝岩壁上攀去,身後的蠟屍只是前呼後擁,延綿不絕。

燕北辰背心早已汗濕,僥倖逃得性命,哪裡還敢回頭看,只是緊緊的抱住懷裡的孩子,耳中儘是那些蠟屍爬行所帶起的抓撓聲,咯吱作響,就連耳膜幾乎也被刺破一般!

身處洞頂的龍涯眼見蠟屍放過燕北辰,也不由得鬆了一口氣道:

「還好這些蠟屍還有幾分人性,不然可又要多傷人命了。」

魚姬微微點頭:「適才龍捕頭不是說冤有頭債有主嗎?她們只是要向戕害過她們的人報復,自然不會傷害不相干的人。」

龍涯嘆了口氣:「話雖如此,魚姬姑娘為何不等明顏妹子她們出來之後,再放那些蠟屍出水?萬一有什麼閃失,豈不……」

魚姬搖搖頭,遙指山頂:「外面還有那玩意兒,明顏一出來只怕還會遭殃。」言語之間,只見一片深藍色從山頂蔓延而下,奔龍涯與魚姬所立的大洞而來!

「是木靈根!」龍涯猛醒,心想那穿山石一被拔下,此物便沒了顧忌,狹長洞口外有半牛人的火把,自是不可自那裡鑽進這屍洞來追擊明顏,而今倒是自山頂上翻將下來,想從屍洞上方的洞口侵入。

「來得好!」魚姬手掌一翻,已將先前龍涯取水的那個葫蘆祭了出來,只見葫蘆口中噴出一片水霧,急速地迎上那席捲而來的木靈根。木靈根還未到洞口,已然嘶嘶作響,朝回縮去,自是此刻已然遲了,只見無數藍色的液體剝離而出,匯向魚姬手裡的那個普普通通的葫蘆之中,偌大的根系須網也迅速地枯萎下去,啪啪折損之聲不斷!

眼見那掩蓋山頭的一大片木靈根都枯萎而去,失了生氣,龍涯不由鬆了口氣,心想這樣一來,總算是安枕無憂:「看不出這破樹根倒是執著,自是現在抽干水分,萬一遇上下雨,豈不又會死灰復燃?」

魚姬笑笑,塞上葫蘆的口子,而後言道:「除非是這葫蘆里的水再澆回去,不過,已經沒機會了。」說罷手一松,葫蘆已然朝那敞開的大洞墜了下去,普通一聲落在屍洞下方的黑水潭裡,便頃刻之間沉了下去……

龍涯心想那黑水潭下可容納如此之多的蠟屍,只怕是深不見底,這葫蘆沉下去,自是永世不得再見天日了,思慮之間只見魚姬捏了個法訣,清斥一聲:「收!」便見得一道白光自那狹長的洞口鑽了進來,卻是那條可長可短的泛著銀光的捆龍索。

魚姬伸手一招,那捆龍索已然躥了上來,晃晃悠悠地搭上魚姬腳下的土地,而另一端卻探到明顏等人所在的平台之上,轉眼間,就如同被擀麵杖攤開的麵糰一般,變成寬約三尺,薄薄的一長條輕紗也似的玩意。起初還在隨風飄蕩,卻漸漸地現出一排排類似梯部的褶皺。凝結在半空中,形成一道微微彎曲的,連通洞口和平台的懸空的樓梯!

明顏與燕北辰見得這等景象,自是明白是魚姬放下這懸梯接應他們,於是各自站起身來。燕北辰一手抱住孩子,一手搭在那大腹便便的女子脅下,和明顏一道小心攙扶,避開那些還在不停向上攀爬的蠟屍,一步步地踏上那薄如蟬翼的懸梯。

洞中勁風激蕩,行走也有些不便,對燕北辰而言,這樣隻身空懸在數十丈的高空,唯一的依憑便是腳下那看似無比脆弱的懸梯,尤其是俯視腳下,清晰可見數十丈之下猶如沸騰的大鍋一般的水潭,倘若是膽子稍稍小一點,只怕是寸步難行。幾人這般緩緩上爬,行程還未過半,已然見得那些蠟屍先後擠上那斷崖。

那斷崖上翻倒的穿山石一旦拔下,便失了神力,與普通石塊無異,唯獨是填塞洞口之後留下的縫隙頗小,根本無法通過。蠟屍們稍稍停頓,只見無數個嬰屍發出嘎嘎的笑聲,飛快地自那縫隙朝外爬去,動作遠比其他蠟屍迅捷,片刻之間,洞外已然傳來那些半牛人驚恐的嚎叫聲,想來洞外早已亂作一團!

「惡貫滿盈,應有此報!」龍涯啐了一口,心想那些一出生便被扔進這屍洞的嬰孩,說不得便是外面的哪些個畜生的親骨肉,而外面那些個半牛半人的畜生的生母,卻全在這屍洞之中,女兒、母親、兒子、父親,本應是血脈相連,卻因為一味的仇視戕害,造成這等勢不兩立的局面,而今招來這等報復,也是罪有應得。

就在此時,那些女子的蠟屍也開始一一順著穿山石與狹長洞口之間的縫隙朝外擠去,便是擠掉了肩膀,手臂,甚至半個腦袋,也是無所畏懼,因為她們的仇人就在外面,只要可以爬出這屍洞,就可以食其肉寢其皮,討還以往遭受的屈辱與血債!山頭的另一邊傳來的慘叫聲響徹山嶺,完全可以想見發生了何等恐怖的事情。

魚姬龍涯在洞口接應燕北辰和明顏等人,待到所有人都出了那屍洞,魚姬方才捻指收回那條化作懸梯的捆龍索,而後徑直朝山頂而去。龍涯等人自是緊跟其後,爬上十餘丈高的坡頂俯瞰下去,只見那屍洞外的祭壇附近一片血肉模糊,橫七豎八地倒著些個健碩的半牛人,只是此刻無不是胸腹大開,支離破碎,被一群黏糊糊的蠟屍圍住,不斷撕扯。唯獨是一個個生命力旺盛,未斷頭顱不得死,只在群屍的圍攻之中發出凄厲的慘叫!

有的未遭重創,尚且有力掙扎,但是甩開一具蠟屍,又有幾具飛快地纏上身去,尖利的指爪在那赤裸的身軀上死命抓撓,一時間,血肉模糊……也有許多跑得快的,趁著同伴被蠟屍纏上,便邁開牛蹄似的雙腿狂奔而去,便是碗口粗的樹也被撞得反折過去,手臂脊背在林間的灌木中拖掛得滿是血痕也顧不上。縱然是一時逃開,身後依舊是尾隨著無數怨氣深重的蠟屍,一面嗚咽嘶吼,一面緊追不放!

明顏見得眼前的境況,不由得打了個寒戰:「已經出來了這麼多蠟屍,那洞里還在源源不斷地爬出來,也不知道究竟有多少無辜的女子和嬰孩被扔進那屍洞中……」

魚姬皺眉沉聲道:「那幫半牛半人的怪物已在這天盲山中繁衍上千年,每年有許多年輕女子被擄掠進山,最後都是命殞這天盲山中,加上那些一出生就被溺死的嬰孩,這世上也沒有人可以計算出這天盲山中究竟有多少飽含怨氣的亡靈。那些蠟屍都是正好被扔進水潭,方可以借著那水的庇護逃過被穿山石的神力驅散魂魄的厄運,此刻還有機會出來向仇敵討回血債。而被扔在水潭邊的,都已經灰飛煙滅,除了腐朽崩離歸於塵土的些許遺骸,已無其他曾經存在過的證明。」

燕北辰心中一緊,擁抱孩子的手臂又緊了幾分,心想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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