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話 天盲山 追根溯源

龍涯聞言心念一轉,早把先前的尷尬拋在九霄雲外,上前一步抬眼望去,只見一片幽綠磷光之中,那石壁之上刻著一組圖畫,從右到左長愈三丈,足有一人高,刻痕頗重,約有半指深,裡面塗上一層丹砂,只是年代太過久遠,早已斑駁脫落,即便如此,也和外面的石壁顏色大不相同。

最右邊的圖上畫了一群人被另一群貌似軍隊的人追趕,追兵旗幟昭彰,上書一個古體篆字,雖局部風化剝離,也依稀可辨乃是一個「秦」 字。而一路逃亡的那些人中有男有女有老有少,一個個倉皇而逃,地上散亂著一些殘破的旗幟,上面的字跡卻甚是古怪,不可識別。

明顏指著那怪字奇道:「這是什麼字啊,倒像是龜紋一般。」 魚姬伸手摸摸那凹陷的刻字而後言道:「這是個『蜀』字。」

龍涯奇道:「難道是昔日三國鼎立之時劉備建立的蜀國?不對啊,那時怎會還有秦國?」

魚姬搖搖頭:「是蜀國,但是不是三國時候的蜀國,而是更早以前的蜀山氏族人所建立的蜀國。相傳被先秦所滅,族人分散逃亡,也有些跑到了現在的交趾國界。我想,這幅圖便是記載得那個時候的景象。」 龍涯點點頭,目光移到緊挨著的那一幅圖上,只見那群逃亡的人穿過一個狹窄的洞口藏進了一個巨大的山洞,而秦國的軍隊卻圍在洞外,有許多軍士在搬運石頭,封閉那個洞口,而不遠處還有人加起爐灶在熬煮什麼東西。

明顏歪頭看了看:「這些秦國的軍士倒是些吃貨,什麼時候都不忘埋鍋造飯。」 龍涯皺眉搖頭道:「那不是在做飯,那是銅汁,用來澆鑄石縫的。」 明顏一驚:「好生狠毒,拿石頭堵住洞口便是困住那些逃亡之人。用銅汁澆鑄,豈不是不露半點氣息,想活生生悶死他們?」

魚姬點點頭,嘆了口氣:「這就叫斬草除根了,石縫被銅汁填補,既不漏氣息,冷卻之後更使得洞口的石堆結為一體,牢不可分。縱然是悶不死裡面的人,時間一長,只怕也得活生生困斃他們。想來這畫里的山洞便是現在咱們身處之地了。」言罷指著旁邊一處凹凸不平的石壁道:「那裡估計就是被封閉的洞口了。」

明顏伸手一探,果然在石壁之上摸到些許格外冰涼的痕迹,定眼一看,只見泛起青色銅銹紋路,而後心頭一沉:「如此說來,那些蜀人便是生生兒被困在這個巨大的山洞裡面了。想來剛剛我們看到的岩壁上的那些鑿痕便是他們為了爬上峭壁,從上面的洞口出去而開鑿出來的。」 魚姬嘆了口氣:「恐怕那個時候,上面的洞口是沒有的,否則要趕盡殺絕的秦軍怎麼可能不堵起來?」她抬頭看看鐘乳石密布懸垂的高高洞頂,而後指著那幾處比較亮的區域說道:「那裡應該有一些細小的洞口通向外面,雖然被山體上的樹枝灌木掩蓋了,月光無法直射下來,但氣息流通也不成問題。那些人被困在這個巨大的山洞裡,悶死倒是不會,只不過會遇上更可怕的事情。」

龍涯神情凝重,目光轉到了旁邊的第三幅畫上。只見一群人聚在洞里的水潭邊,有的伏在潭邊喝水充饑,有的倚在洞壁奄奄一息。

龍涯見狀嘆了口:「被圍在這山洞裡,遲早也有糧食耗盡的時候,看畫上這些人以潭水充饑,也支持不了多久……」而後他「咦」了一聲,指著壁畫的下部說道:「真是奇怪,先前的壁畫都是用刀斧雕琢而就,從這裡開始卻全是淺淺的劃痕,若有若無,筆畫單調,且位置比之先前的圖案低出很多,似乎是後來添上去的。」言語之間細細端詳,一望之下,只覺得一股子瘮人的感覺自背心爬上頭頂,頭皮發麻。只見近處一個女人趴在地上哭號,而她的面前卻有幾個身體強健的男人,手握刀斧在切割一個幼小的孩童,其中一個早已急不可耐地咬住了孩童的臂膀!明顏看到此處,不由驚叫一聲:「他們吃人!他們居然開始吃人了!」

龍涯強忍著作嘔的感覺繼續看下去,眼光落在了第四幅畫上,只見山壁頂上出現了一個狹長的洞口,而山壁邊圍著許多精壯的男人,正在用刀斧在岩壁上開鑿。遠處的水潭邊散落著少量的枯骨,另一邊的角落裡,一群女人們抱成一團哀哀哭號,旁邊還有一個男人抓住一個女人的頭髮,揮舞手裡的斧頭朝那女人的脖子砍了下去!

「頂上的狹長洞口是在這個時候出現的。」魚姬面露不忍之色轉過眼去:「弱肉強食……落到那等山窮水盡生死攸關的境地,人和畜生也就沒多大區別了。最先遭殃的是孩子,接著是老人和傷者,最後……就是女人。」

明顏的目光落在最後一幅畫上,只見那些男人正沿著岩壁的鑿痕朝上攀援,而水潭邊的枯骨堆積成山,只剩兩個女人,一個無力地探出的手,指向洞頂一角驟然洞開的狹長山洞,而背上卻插著一把利刃,很明顯即將斃命。另一個雖奄奄一息,卻支起身體,怒目而視,披散的亂髮上還立著一支長長的雀羽,一手指天,大張的口裡似乎是在怒罵斥責,也可能是在詛咒。

「很明顯,後來淺顯的壁畫不是出自最初的人之手,而是出自殘存的這個女人。」魚姬肩膀微微起伏,面有怒色:「那些爬出洞口的男人就是我們在外面見過的半牛人的先祖。在沒有食物充饑之後,他們憑著過人的體魄,以族中的老幼弱者為食,苟延殘喘,在這山洞中挨了不少時日。終於有一天,洞壁上不知道什麼原因打開了一個洞口。於是他們便開始開鑿山壁,並以族裡的女人為食。到他們終於完成這段通往生路的石梯之後,整個族裡只剩下兩個女人了。然後他們殺掉了其中的一個,把最後這個女人扔在這屍洞之中,不顧而去!」

明顏不由得打了個冷戰:「好生狠毒的畜生!圖上這個頭戴雀羽的女人似乎身份非比尋常。」 魚姬伸出手覆蓋在那壁畫上的女人之上,閉目沉默片刻,而後言道:「獸行天譴,難見耀日,永墮旁生,禍延萬世,余等怨靈,轉生再世,誓將雪恨,滅彼族群。」

龍涯聽得魚姬念出這段話來,不由吃了一驚:「魚姬姑娘所念的,莫非是這個族裡最後一個女人所立下的詛咒?」

魚姬點點頭,摩挲著岩壁上的淺淺的劃痕,低聲言道:「如果我猜得沒錯,這個女人是族裡的祭司,所以那些男人一直不敢加害於她,而只是對其他的女人下手。但是一旦可以獲得生機,他們卻又害怕起來,難以面對這個目睹他們戕害同族的野獸行徑的女人,於是選擇扔下她在這洞里等死。這個女祭司挾著憤怒怨恨,以族裡所有亡故的女人的靈魂對那些男人發出了甚是惡毒的詛咒,讓他們墜入畜生道,禍延子孫,世世代代都不成人形。倘若族中再有女子出世,便是亡靈們為復仇而來,直到全族滅絕,方才休止!」

「這也就是為什麼那些半人半牛的畜生一生下女嬰便仍進這個屍洞溺斃的原因了。」龍涯咬牙切齒道:「簡直是畜生不如,早就應該就此滅絕。那個女祭師應該直接詛咒他們死去,也就不會禍延千年。」

魚姬搖搖頭:「雖說一族的祭司或多或少都有些靈力,但區區凡人,憑空詛咒就可以滅掉這許多性命,是不可能的事,禍延子孫也只是咒罵泄憤而已。那些男人之所以會在走出洞後變成那般模樣,是因為這一片早已成為異域的天盲山中做出了令人髮指禽獸不如的行為,才會陷入旁生道。」說罷她指著水潭上方的洞壁說道:「如果我沒有猜錯,那裡應該還懸著一隻穿山石,那才是最初六道停轉,天君提桓用來穩定六道的那枚穿山石。之前外面那一枚被明顏拔掉的是後來才被射到這裡的,所以才會殘留一半在地面之上。或許就是這第二枚穿山石造成了洞頂的塌陷,產生的那個狹長的洞口。那些男人爬出去後看到那地上插著的穿山石,便以為是搭救他們的神跡,於是便修造了那個圓形祭壇來祭祀。而第一枚穿山石兩千多年前便已懸垂在這山洞之上,用以鎮住因六道紊亂而混淆的一方異域。神物之靈氣涵蓋這個山洞,所以外面蠢蠢欲動的木靈根半點也不可進來,只有在洞口封鎖。而同樣的,在穿山石靈氣籠罩之下,這裡的亡靈別說是出去轉世復仇,只怕是想要存留下來也是不易,故而這個山洞堆積了如此之多的屍骸,也會沒有半點陰氣怨氣。」

明顏聞言不由得義憤填膺:「也就是說,這裡被殺害吃掉的人的怨靈,包括後來這千餘年來不斷被那些畜生害死扔下來的女人的元神,全都被頂上那枚穿山石給驅散了不成?那樣豈不是魂飛魄散,太殘忍了!」

「等一下……」龍涯突然心念一轉:「既然洞頂的那枚穿山石還在,那麼這片天盲山還是那個什麼異域。我們被困在這裡,會不會也和那些半牛人一般,變得怪模怪樣?」

魚姬嘆了口氣:「異域非常理可能揣度,困在這裡時間長了,會發生什麼樣的事情也不得而知。咱們還是得想辦法拔掉洞頂的穿山石才可讓這片天盲山恢複正常。」

明顏聞言摩拳擦掌躍躍欲試:「既然如此,還等什麼?我再去拔了就是。」

魚姬看看明顏:「嗯,你可以再去拔,但是外面的木靈根與你相剋,只要你一出去,便會像剛才一樣纏定你不放,就算你有土靈玦護身,也一樣奈何不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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