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話 天盲山 盲山絕域

魚姬心想如此看來,這溯源鎮想必是地處大宋與交趾國交界之處,是以兩國風俗皆有。只是此時也不過一更天,不知為何這看似繁盛的城鎮反而空無一人,家家閉戶,就連燈火也沒半個。

正在思慮之間,驢車又繼續前進,在一干黑衣蒙面人的簇擁下緩緩駛向鎮內。邊城人家自是家家養狗,聽得腳步響動,紛紛狂吠不已,而黑衣人們也是置若罔聞,不緊不慢地驅車前行。越深入城鎮,犬吠之聲越多,卻無一戶主人出聲喝止。

明顏生性怕狗,聽得吠聲此起彼伏,也不由得心中不定,心慌意亂地言道:「該死的破地方,難道人都死光了?偏偏這麼多死狗吠個沒完。」

魚姬神情越發凝重:「這裡的人聽得這般大的動靜而無人出來查看,多半是對這等狀況早有默契。」直到驢車不緊不慢地穿過城鎮,漸漸遠離,犬吠聲方才漸漸消停,大約又走了三里地,驢車終於停了下來,早有黑衣人拉開帘子,低聲招呼眾綉女下車。魚姬下車站定,只見眼前是一片平坦之地,周邊立有不少火把木樁,把這暗夜照的透亮。之前運來的器物木箱已然整齊地碼放在那廣場中央,廣場盡頭乃是一道長約百丈的懸橋,橋下漆黑一片,也不知道有多深,只是隱隱聽到嘩嘩水聲,想必是山間水澗奔流不息。

懸橋的對岸隱在濃密的夜色之中,似乎縈繞著山中的水霧,顯出些許茂密的山林輪廓,莽莽蒼蒼,甚是險峻,也不知道是不是火光映襯的關係,似乎還泛著一片詭異的紫色光芒。而廣場連接懸橋的位置卻立了一塊高大的石碑,上書「天盲山」三個大字。

黑衣人將綉女們趕到廣場中央,便紛紛埋首退了開去,奔來時路,不到半炷香光景,就已然走得無影無蹤!

木大娘轉過身對一眾綉女緩緩言道:「等一會兒無論看到什麼,都不要哭叫吵鬧,否則沒有人能保得住你們。有精神便好好看清進山的路……」

眾女鴉雀無聲,魚姬和明顏對望一眼,心想這婦人所言如此怪誕,似乎另有深意。就在此時,忽然聽得一陣雜亂蹄聲自懸橋那邊而來,魚姬心念一動,心想難不成還有人可以縱馬過這隨風而動的懸橋不成?

「掌柜的!」明顏忽然低呼一聲,她本是貓妖之身,暗夜視力自是遠勝魚姬,是以一望可知,那懸於深澗之上的懸橋上已然多出數十人,一個個身形高大異於常人,上身赤膊肌肉糾結,下身穿著甚是誇張的燈籠褲,行走之間雙腿很詭異的膝蓋外翻,好似侏儒常見的羅圈腿,但偏偏腿腳強健,而褲腳開口處露出的卻非人腳,而是如同牛馬之類的圓蹄。更為恐怖的是這些人的眼睛在暗夜之中眼光灼灼發出暗紅之光,讓人一望便不寒而慄。

魚姬也看清了來人,也不由得吃了一驚,聽得明顏低聲問道:「那些……是牛怪嗎?」

魚姬定定神,仔細觀望,卻不見半點妖氣,而後低聲言道:「不是……那是人,不是妖怪。」

明顏張口結舌,半晌才低聲應道:「難道這天盲山便是掌柜的所說的異域?居然會有這麼不像人的半牛人。」

言語之間,那些半牛人已經到了廣場之上,見得這許多如花似玉的年輕姑娘,自是欣喜若狂,上得前來便不由分說各自逮住兩個,扛上肩頭,興高采烈地奔懸橋另一頭而去,口裡自是呼呼吼吼,得意非常。

明顏見得一個半牛人探手來攬自己,心頭自是不悅,本想亮出鋼爪給他點苦頭,卻聽得魚姬在耳邊低聲喝道:「暫且忍耐,休誤大事!」 言語之間便見得魚姬被那半牛人扛上肩頭,稍一遲疑,那半牛人已然將她夾在腋下,朝懸橋而去。

明顏聞得半牛人身上惡臭難當,差點被熏得背過氣去,好在上了懸橋,山風一吹,總算沒那麼濃烈的臭味侵襲,忽然間她抽抽鼻子,面露驚訝之色,抬眼看看半牛人肩頭上的魚姬悄聲道:「他來了。」

魚姬「咦」了一聲,驀然心念一動,低頭一看,只見適才半牛人蹄子經過的橋板縫隙下露出一雙眼睛來,不是當日被她扔下船的龍涯是誰?!此刻魚姬心頭滿是詫異,卻又浮起几絲說不清道不明的思緒來,心想當日已然讓他遠離這場兇險,不知怎的竟然讓他尋到此處。想來從那晚開始,他便一直尾隨著那艘大船順流而下一刻不曾停歇……

此刻龍涯一身黑衣,正攀在橋板之下隱住身形,燕北辰也懸身其後,卻是先前在海灘之時趁那些黑衣人不備,偷偷放翻兩人,剝下穿戴換上,混在人群之中假裝押送驢車。適才黑衣人一併退去之時,他二人便偷偷潛回,藏身在這懸橋之下。初見那些半牛人時,他二人也是大吃一驚,直到眼見半牛人擄劫綉女,才發覺大事不妙!

龍涯見得那半牛人扛起魚姬,挾著明顏,特別是見得那惡臭難當的爪子環在魚姬腰間,就不由得血往上沖,若非見得魚姬搖頭示意他切勿出手,早躍身而出一刀斬下那怪物的臂膀。而今見魚姬這般舉動,龍涯自是心領神會,縱然心有不甘,也唯有按兵不動。

剩下幾個半牛人將廣場上的貨物抗上肩頭,也快步跟了上去,偌大的廣場上只有木大娘一人。她遙望橋上的半牛人背影,眼神既是憤懣又是怨毒,而後又恢複了先前的木然,長長地吸了口氣,好像沒有那一口氣息,便沒辦法再動彈一般,而後緩緩地跟在了半牛人的後面,朝那片泛著紫色光芒的山嶺而去。

龍涯與燕北辰見得人都去得遠了,方才翻身上了橋面,彼此交換了一下眼色,而後快步跟了上去。

天盲山山高林茂,野徑叢生,龍涯與燕北辰也不敢跟得太近,加上夜色深沉,林間更是昏暗,一丈之外皆是不可見,不多時,已然失去了那些半牛人和木大娘的蹤跡。

龍涯雖知魚姬和明顏是故意讓半牛人擄去,但此時卻不由得有些憂心起來。正在尋覓之間,忽而聽得一陣窸窸窣窣,似乎前面的樹叢中有什麼東西正朝這邊來,於是停下腳步,對身後的燕北辰悄聲道:「有人來了,小心。」 話語未落,前面的樹叢一分,撞出一個瘦小的人影來!

龍涯看的分明,眼前的只是一個十二三歲的孩子。一身衣衫襤褸,披頭散髮,小小的身軀出奇的單薄,乍然見得他二人,自是吃了驚嚇,面容扭曲,而後飛快的轉身就逃!

燕北辰下意識地上前一步,一把抓住那孩子的右臂,正想問個究竟,卻不料那孩子只是死命掙扎,卻全不吭聲,就如同一隻落入陷阱的,絕望的,無聲的小獸!忽然間,那孩子左手裡白光一閃,已經抓住一支尖銳的物事朝燕北辰胸口插了下來!

燕北辰是何等人,怎會畏懼這樣一個驚恐的孩子?他只是用手一扣,已將孩子的纖細的手腕握住,待到他看清那孩子拿來襲擊他的武器,驀然一呆,只覺一股血氣直衝腦門!沒有人比他更熟悉那件武器,因為那是一支帶著燕頭的飛鏢。

他的回燕鏢!

就在此時,忽然覺得右腕劇痛襲來,燕北辰下意識的將手一松,那孩子已然如脫兔一般飛快的扎進了矮樹叢中!

龍涯見得孩子咬傷燕北辰手臂脫困出逃,連忙快步追了上去,奈何他身形高大,不可和那孩子一樣在樹叢、盤根之間的縫隙來去自如,只得提氣在樹榦之間飛縱。尾隨樹叢枝葉搖曳的動向,緊跟其後。

燕北辰雖心神激蕩,倒也不曾落下,兩人在林間快速穿行,大約追了半個時辰,面前再無矮樹叢,卻是已然到了山頂。

雖然被高大的樹冠所覆蓋,但空中的一輪寒月卻透過枝葉縫隙,將慘白的月光投射在樹林圍合的那一片空地上,而空地的正中卻有一個圓形的一尺高的石台,石台的正中立著一個古怪的石樁,形狀好似一支巨大的箭,箭頭深插石台之內,只余半人高的箭尾箭身在外面,顯得分外突兀。周圍擺了一圈土陶的碗盞,只是全都空空如也。

龍涯四下巡視,卻不見剛才那個孩子,而後將目光落在那石台石箭上,沉聲道:「這裡似乎是一個祭祀用的場所。」

燕北辰對龍涯的言語似乎充耳不聞,只是來回走動,四處張望,失魂落魄般口裡喃喃念叨:「夜來……夜來……」

龍涯見得他這般情狀,暗自嘆了口氣,而後問道:「剛剛的小鬼拚死掙扎,都未發一聲,似乎是個啞巴,且蓬頭垢面,男女難辨,你又如何能確定那就是你女兒夜來?」

燕北辰回過頭來,神情緊張:「我看到她手裡的回燕鏢。兩年前夜來離家便揣著此物。」

龍涯微微點頭,也四下搜尋,忽然揚聲道:「那裡好像有一個洞!」說罷已然快步走到那圓形祭壇所對應的那面山壁處,伸手拂開山壁上垂下的山藤,果然見到一個狹長的黑洞,就像在這山壁上開了一條口子。洞寬一丈五,高三尺,成年人想要進去,非得彎腰不可。

燕北辰乍然見得山洞,不由面露喜色,早顧不得許多,便要彎身進去,卻被龍涯一把抓住:「且慢!」

「為何?」燕北辰一心只想快點找出那個孩子,以證實心中猜想,不免有些心浮氣躁。

龍涯沉聲道:「人都說回燕刀行事小心,生性多疑,不想今日卻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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