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話 天盲山 順藤摸瓜

入夜之後,甲板上也無幾人守夜,龍涯悄沒聲息地自桅杆上滑了下來,潛到那幾名守衛身後,伸指在其昏睡穴上一按,那幾人自然癱倒昏睡。沒了守衛,侵入船艙也不是什麼難事,龍涯一間一間地悄悄搜羅過去,只見綉女們皆是安睡,自是不覺有異,繼續搜尋下去,終於在船尾的一間隔間里找到魚姬和那黃衣少女,見兩人均未歇息,於是伸手敲敲木質的船艙壁便掀開門帘走了進去,低喚一聲:「魚姬姑娘。」

房裡的兩人對於他的到來倒是不意外,那黃衣少女嘻嘻一笑,指著龍涯對魚姬說道:「我說他三更前會來吧,掌柜的,我有什麼好處?」

「一頓黃金棍如何?」魚姬詳裝發怒,瞪了那少女一眼,少女伸伸舌頭,也不言語,只是瞅著龍涯偷笑。

龍涯頓時覺得頭有些大了起來:「魚姬姑娘既然早知道我會來,昨日為何裝不認識一般,莫非我什麼地方開罪了姑娘?」

魚姬嘆了口氣:「龍捕頭言重了,魚姬絕無此意,只是此行風險極大,其實龍捕頭本不該上這條船的。」

龍涯低笑一聲:「那有什麼打緊,即便這是條賊船,魚姬姑娘已經上了,我也只有巴巴地跟了來,就是拿掃帚趕,也是死賴活賴不下去的了。」倒不是他言語輕浮,只是這心思已然在心頭轉了許久,話到嘴邊也就自然而然地說了出來。待到反應過來,難免有些尷尬,只盼眼前的姑娘別真當他是個無性浪子才好。想到此處抬眼見魚姬唇角微揚似笑非笑,顯然是看透了他的心思,不由得耳後滾燙,窘迫之間卻聽得那黃衣少女咕咕笑道:「啊喲……還成了貓兒抓粘糕,死粘上了。」

龍涯看了她一眼,忽而咧嘴一笑:「這位妹子倒是從沒見過,也不知如何稱呼,莫不是十指連心的連小妹?」

那黃衣少女當然明白龍涯是在取笑昨日刺繡比試時針扎十指的糗事,臉皮上掛不住,腮幫頓時鼓了起來,一張俏臉漲得通紅:「臭捕快,皮癢了不是?!」話沒說完,已然快如閃電一般欺上前來,右手成爪,朝龍涯臉上抓了下來!

龍涯眼明手快,早一手扣住那少女脈門,只覺對方勁力奇大,頃刻間寒氣撲面,立即將頭一偏,只見被他封住的那隻纖巧手掌指甲暴長尺許,如五把尖銳的小鉤,若非他閃得及時,此刻只怕已經破了相了。

龍涯暗自心驚,臉上卻依舊是嬉皮笑臉:「妹子,你這指甲得修一修了。」

「逢人便叫妹子,也不知哪來這麼厚的臉皮,也好,正好拿來磨指甲。」黃衣少女眯縫著眼睛道,作勢要出另一隻手,卻被魚姬一聲喝止:「別鬧了。」

那少女頗為聽話,抽手閃在一邊,口裡嘟囔道:「不鬧便不鬧。」 說罷那尖銳得驚人的指甲已然恢複如常,只見十指纖纖,異常嬌嫩。

「這倒是方便。」龍涯負手笑道:「趕明兒也過我幾招,想來大有裨益。」說罷轉頭對魚姬說道:「姑娘還沒回答我的問題,為何這船上不得。」

魚姬無可奈何地搖搖頭:「此去兇險異常,你又何必去蹚這趟渾水?」

龍涯將手一攤:「既然姑娘明知兇險也要去,這渾水我也自然是非蹚不可的了。」說罷微微一笑:「如此說來,姑娘自是對那木大娘的底細頗為清楚了?」 那黃衣少女嗔道:「掌柜的,別理他,知道咱也不說,憋死他。」

「你便是不說,我也猜到了八九分。那木大娘重金招募綉女,卻不選技藝高超的年長者,而只選青春少艾,想來要的不是女紅高手,而是青春年少的妙齡女子。加上出手闊綽,就連落選的人也有可觀的打賞,很明顯是不希望中間節外生枝,用錢封口。這麼滿滿一船離鄉別井的弱女子,若是到了他人的地界,那還不是任人宰割的羔羊。」龍涯嘆了口氣:「魚姬姑娘不是那見錢眼開的膚淺女子,混跡其中想必是另有所圖。上次姑娘的障眼法已然騙過我等多人,想來也不會真讓那些姑娘們前去冒險了。」

「看來到底是瞞不住龍捕頭。」魚姬微微一笑:「那些姑娘都已被我留在渡頭那裡了。現在船艙里的綉女也不過是我用水做的替身而已,所以龍捕頭也不必強要留下,還是趁現在船離汴京不遠,快些上岸去吧。」

「實不相瞞,我正在調查的一件案子與這木大娘恐怕也有莫大的關聯,何況魚姬姑娘和這位連妹子還在此地,我絕無退縮之理。」龍涯正色道。

那黃衣少女怒道:「連連連,連你個腿兒啊?本姑娘有名有姓,明顏是也!」

此話一出,屋子裡頓時靜了下來,三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終於龍涯嘆了口氣打破了僵局:「如果我沒有記錯,明顏是魚姬姑娘養的那隻黃毛貓。」

魚姬拍拍腦門,長長地吐了一口氣:「沒錯。」事已至此,她也懶得再隱瞞什麼。

龍涯睜大眼睛,就如同一口吞下了一隻帶殼的雞蛋,伸手對著明顏比畫了幾下:「天啊,魚姬姑娘你都拿什麼給貓兒吃了,不到一個月就長成這樣。」

明顏手指啪啪作響,咬牙道:「你小子見好就收吧,再敢東拉西扯,小心我活吃了你!」

「要吃人?」龍涯倒是沒有半點懼意,圍著明顏轉了一圈後哈哈笑道:「我皮糙肉厚也不中吃。」忽而神情一變,猶如天崩地潰一般的愁苦臉色轉頭對魚姬問道:「既然貓可以變成人,魚姬姑娘你不會是……」

「不是。」魚姬越發覺得對話的走向已然從正事開始跑題到莫名其妙的問題上,生生兒變得滑稽起來。

「那還好。」龍涯如釋重負,自我解嘲道:「真是庸人自擾,怎麼想貓和魚也不會要好到這等地步。」 這般一場鬧劇總算落幕,三人對視也自覺好笑。

魚姬嘆了口氣:「既然現在該知道不該知道的都被龍捕頭知道了,還希望龍捕頭可以三緘其口。」 龍涯低笑一聲道:「這個自然沒問題,但是魚姬姑娘也別再提下船之事,且讓我陪你們走上這一遭,是刀山也罷,火海也罷,皆是等閑。」 明顏翻了個白眼:「這臭捕快說的比唱的好聽,也不知道安的是什麼心。且不說別的,就他這般形狀只怕是沒多久便露了痕迹,到時候別連累咱們才是……」話未說完,忽然一聲低喝:「有人來了!」

這江上遊船遠離岸邊,此時能來的自然是木大娘一夥,而這小小船艙中卻無任何藏身之處,龍涯正要伸手推開窗戶翻將出去,便聽得魚姬道聲得罪,而後頭上一涼,卻是魚姬順手端起手邊的茶水潑在了他的頭上!

茶水早已涼透,驀然上頭自是一個激靈,而後龍涯驚奇地發現眼前的一切居然飛速地變得巨大起來,就連魚姬明顏兩人也是如此,雖說一切並不符合常理,但很快龍涯便反應過來,不是魚姬她們變大,而是自己頃刻之間變小了!就在此時,腳步聲已到門外,魚姬朝前跨了一步,拖曳的裙擺已然恰到好處地擋住了此時唯有一寸般高低的龍涯,抬眼望去,只見門帘一開,木大娘領著四五個跟班走了進來。

「剛才這裡好像有男人的聲音。」木大娘面露狐疑之色,在船艙里四下打量未果,目光又落在立在船艙中央的魚姬身上。

魚姬只是陪笑道:「木大娘真是愛說笑,這小小的船艙容納我姐妹二人尚可,哪裡還可多出一個人來?適才不過是我這妹子來了興緻,扮了兩句戲文而已。」

明顏自是伶俐非常,故意壓著嗓子作正末唱到:「俺騎白馬,俺戴桃花,俺手持鋼鞭將你打……」

木大娘自是大不耐煩,開口斥道:「什麼亂七八糟的?旁人都已安寢,偏生你二人還在耍鬧!」

魚姬只想木大娘等人早些離去,於是開口言道:「如此便要安歇了,大娘莫要動氣。」

木大娘也不好發作,念叨幾句便帶人退了出去,聽得腳步聲響,已然去得遠了。

魚姬明顏皆舒了口氣,龍涯也自魚姬裙擺之後轉了出來,搖頭嘆道:「好險,好險。」

魚姬彎腰將縮小為一寸高低的龍涯輕輕拈起,小心翼翼地放在那隻空出的茶杯里,而後伸手推開窗子,將杯子遞了出去。

龍涯見狀一驚:「魚姬姑娘,你這是作甚?」

魚姬面有歉意:「龍捕頭勿怪,委實是我們要去的地方絕非尋常人可涉及之地,這茶杯可將龍捕頭安全送上岸去。我等就此別過。」說罷手一松,茶杯已然朝船艙外烏壓壓的江水中墜去!

茶杯一入水,便懸浮於水面,猶如被一隻看不見的手掌托負其上,飛快地朝岸邊移去,不過須臾之間,已然撞上岸邊的石塊,龍涯只覺得身子一輕,頓時被拋上岸去,本以為會摔得七葷八素,不料人一沾地,便身形復原,待到一個鯉魚打挺,跳起身來,只見一片暗黑的江面上幾點燈光映襯,聚在十餘丈外。

魚姬在那開啟的窗扇後對他微微一笑,而後便關上了那扇木窗。雖說船速並不快,但也不可能憑空再潛入那艘大船,只得眼睜睜地看到那船緩緩地隨水而去。

龍涯心頭頗為懊惱,雖明知魚姬此舉乃是不希望自己牽涉其中,只是堂堂鬚眉男兒卻被閨中女兒這般看輕,自是心有不甘。雖說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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