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話 息烽煙 蠻烏城

且說魘暝等人還未趕上大軍,夢川大軍已然越過天柱的界限,直逼風郡外疆邊境上一處喚作蠻烏城的所在。那蠻烏城距天柱百里,雖只是一方土堡,但因循地利卻是一處視野遼闊的高地,又有若干掩體連綿數百里,乃是易守難攻之地。

時至正午,夢川大營中軍的瞭望車上已然立了一個少年。

只見身高七尺,唇紅齒白鳳眼羽眉,俊美之餘眉眼之中另帶幾分張揚之氣,一對紫金雙歧長角在頭頂熠熠生輝。三叉銀紗冠,插一對雪白的長翎,只因紫金角光彩奪目,而暈染得紗冠長翎一片亮紫。著一身雪甲,嵌一條蟒紋玉帶。懷抱紫金鐧,腰插幾面調軍遣將的令旗,殷紅的披風就和他身後那面赤色「桀」字旗一般隨風張揚。

此人正是夢川二皇子魘桀。

魘桀借著及目鏡打量蠻烏城許久,見城頭旗幟昭彰,乃是一個 「翔」字旗,心想風郡主帥何時由太子時羈變成了老四時翔?不過也無所謂,他只想借風郡軍力削減北冥大營勢力,對手是誰皆不在他考量之內。只需要使得北冥大營有所折損,最好是士氣低落,就算敗給時翔,他也有南川大營的兵力可挽回戰局,到那時父皇自然也不會怪罪,而大皇兄的勢力也必然大受打擊。

想到此處,魘桀嘴角露出一絲陰翳的笑容,揮舞手中錦旗,著三千輕騎兵、三千戰車出戰。

蠻烏城城頭上的風郡主帥時翔以及目鏡窺視夢川陣營,見得帥旗下的魘桀也是奇怪,本以為來人乃是慣於徵戰的夢川大皇子魘暝,不想卻是這麼個少年。他既有心借戰事將時羈取而代之,自然是有備而來。見夢川陣營一開,奔出數千輕騎兵來,吃驚之餘也是喜上眉梢,尋思莫非是天要助我建功?於是一面以五百鐵甲戰象迎戰,一面調集五千弓箭手在蠻烏城上接應。

那些戰象皆是身高四丈的龐然大物,腿如殿柱,數丈長的長牙利如斬刀,皮糙肉厚且身披錐子甲,刀槍箭矢皆不入。三千戰車既無法阻擋戰象的驍勇,又無法快速應對,幾個回合下來,出戰戰車被戰象踩作木碎,駕車的軍士幾乎全軍覆沒。

夢川的輕騎兵雖行動迅捷,但對上如此凶蠻之物也是束手無策。那些長鼻揮出均有千鈞之力,稍有擦掛也勢必是皮開肉綻筋斷骨折。更何況戰象兇猛,一路衝撞踐踏,早把三千輕騎兵沖得七零八落。再加上蠻烏城上箭雨如織,於戰象無損,對輕甲的騎兵卻是極端要命的殺招!雖然騎兵們傾盡全力以死相搏,卻無力回天,半日下來盡數覆滅!時翔雖想乘勝追擊,但見夢川陣營中既無輔佐,又無後援,任憑出戰的軍士死傷殆盡也未有任何動作,恐是夢川誘敵之計,眼見日暮西垂,便鳴金收兵。風郡的戰象除了倒斃的數十頭象屍外,盡數回歸風郡陣營。

魘暝雖日夜兼程,趕到之時只見蠻烏城下已是一片狼藉,有風過處帶起一股濃濃血腥。可憐數千男兒還未建得功業,就被一干蠻獸飛翎結果了性命!

魘桀見得魘暝與一乾親兵趕來,倒是有些吃驚,他本以為魘暝此刻尚在赤鄴疲於奔命,所以才會肆無忌憚地拿北冥大營開刀,不想戰事一起,魘暝便到了此處。而今見得魘暝乘怒而來,也不免慌起神來。

魘暝一向愛惜營中將士性命,而今見得首次交戰夢川三千輕騎、三千戰車便死傷殆盡,三軍士氣頹靡,自然甚是氣惱,上來就是重重一拳落在魘桀臉上:「你肆意挑起戰事之事本座姑且不提,北冥將士雖非你麾下,但也是我夢川子民,便是你有何等盤算,也不該拿他們的性命來兒戲!」而後冷聲喝道,「左右,且將二皇子押下!」

大帳之內魘暝、魘桀雙方親兵數量相若,此刻早一個個刀劍出鞘,劍拔弩張。

魘桀不防備魘暝會突然動手,自不曾避了開去。一拳下來頓時覺得口鼻麻脹,吃痛在口邊一抹,只見一片殷紅之色,自不免心頭火氣想和魘暝拼個你死我活,卻忽然想起臨行前璐王的叮囑來,於是按住身後隨從的兵刃懶懶笑道:「皇兄真會說笑,皇弟敲響龍鳴鼓也是怕皇兄失利,有意分散風郡注意,為何皇兄脫險而歸反倒怪起皇弟來……何況戰場之上,自然有死有傷,那些騎兵為國戰死,從重撫恤犒賞便是,怎生連這個也拿來說事?看來皇兄對皇弟的誤會不小啊。只是而今大敵當前,咱兩兄弟還同室操戈,這……合適嗎?」

魘暝氣得渾身發抖,乾指斥道:「也罷,而今戰事告急,本座且不與你一般見識,他日班師回朝,父皇面前,本座自然要為屈死的將士討個公道!本座既回,你也該將北冥大營兵符交還了。」

魘桀冷笑一聲,從懷裡摸出一枚四寸長的青銅魚符來遞到魘暝眼前晃了晃:「兵符在此,皇弟也樂於交還皇兄,省得再生誤會。」 魘暝取回兵符,冷眼白了魘桀一眼,牙縫裡蹦出一個「滾」字。

魘桀打了個哈哈,轉身離開主帥大帳。他已然遂了心愿,心想便是魘暝回來,也勢必無法挽回如此低落的士氣,無謂再做糾纏。此處乃是北冥大營,十萬軍士皆是他的人,若是激怒了魘暝火拚起來,反而自己會吃虧。此時理當退出,等南川大營重兵到了再作打算。

魘桀離了大帳,卻見帳後魘暝幾名親隨正守著一隻精鋼獸籠,只是幕圍低垂,寒氣森森,也不知道其中關了什麼猛獸。魘桀暗自留心,就在左近看看,見那些個親兵看得嚴實也就離了開去,尋思皇叔暫領的南川大營兵馬應有三日行程才到,於是跨上坐騎金毛犼奔夢川方向而去。

魘暝看著魘桀離去,臉上的表情稍稍緩和,剛才故意擺出那副架勢就想趁魘桀心慌意亂之際收回兵符,以免與他再做糾纏貽誤戰機。這蠻烏城下至天柱之間皆是一馬平川,又屬風郡屬地,而今即將入夜,倘若風郡趁夜偷營,只怕在這毫無屏障之地北冥大營會再受損失。而今取回兵符,就得趁夜將大軍調離此地,免得再受損失。

魘暝打定主意,火速換上平日軍中穿戴,而後下令換下「桀」字旗,重立北冥大旗。將士見得主帥回營,先前的哀傷頹靡消散不少。

魘暝身邊的親隨將領也各自回歸本職,就大帳之中聽憑魘暝調遣。

隨後大軍自後開始拔營,唯獨是陣前的營帳皆棄在原地不動,以免被風郡看出端倪。先是虎賁營殘餘戰車押送投石車、沖城車等行動遲緩的隊伍先行撤離,繼而是前軍先鋒營掩護後軍工兵緊隨,步兵、騎兵、弓箭手等中軍呈連續方陣押後,數萬大軍趁著夜色悄悄起行。唯獨是魘暝親率六千銀甲重騎並三千弓箭輕騎留守殿後,且命騎兵們策馬在營內來回奔走,儘可能鬧出大的動靜來。

蠻烏城上的時翔首戰告捷本有乘夜偷營之意,不料卻見得夢川陣營帥旗易幟,心想行軍打仗哪裡會如此兒戲,自是不免泛起了嘀咕。再加上見營帳之中燈火通明,而陣營之內也隨處可見篝火閃現,人影幢幢,看上去似乎比之戰前還要士氣高漲。

尤其是見得帥旗之下督軍的魘暝,就連時翔也不由地暗自驚嘆。只見魘暝跨騎一頭渾身瑩白的麒麟神獸,頭頂三叉赤金冠猩紅長翎,身披鎖子銀甲,足蹬流雲鷹爪靴,銀白色的披風在夜色之中尤為矚目,雖然沒了傳說中那一對銀光奪目的雙岐靈角,但一眼望去儘是王者風範。

時翔見得此景,心想夢川大皇子果然名不虛傳,難怪連那不可一世的時羈也會折在他手上。而今看來魘暝一到,夢川士氣大振,此刻再貿然前去,自然是討不了好處,如此一來唯有暫時作罷。

魘暝一直以及目鏡遠窺蠻烏城,直到四更天也未見異動,心知對方已然中計,不敢趁夜前來。且算算時間,大軍已然過了天柱進入夢川外疆,總算是安全無虞了,他方才跨上坐騎吹雪麒領兵撤離。除留下一小隊輕騎兵做探子,就地隱藏偵查軍情隨時彙報外,魘暝帶領其餘騎兵連夜追上大軍,之後再繼續前行至夢川外疆邊境的龍隱澤紮營,再作圖謀。

回想這一夜之間退軍兩百里有餘,可以說是他統兵以來從未有過之事。所幸北冥大營上下齊心,總算未損士氣。而今背靠蓄水五十里的龍隱澤,就等同於擁有了一道無形的屏障,就算萬不得已,也可御水而戰,遠比陷在那蠻烏城下安全。

卻說那時翔次日清晨登上城頭,卻見對面的夢川大營變得異常寂寥,也不由得奇怪。於是派出探子一探究竟,才發現早已人去營空。聽得探子回報,時翔不由得暗叫失策,心想只怪自己過於多疑,居然被那魘暝矇混過去,而今想必夢川大軍已經退出風郡地界,蠻烏城的地利頓時化為泡影。此番他擂鼓應戰,身邊帶了二十萬精兵,在入得夢川大軍留下的空營中巡視之後發現,原來對方軍力似乎懸殊過半,也難怪對方一夜之間調走大軍。想那夢川主動挑起戰事,卻只帶十萬兵馬前來,且陣前易幟,說不得是起了內訌。倘若早知虛實,昨日就應當傾巢而出,二十萬對十萬可以說是輕而易舉。而今戰機一失,又得再作考量,說來說去也是自己過於小心了。

而後轉念一想,又尋思夢川首戰大敗,加上退軍逃逸,只怕早無士氣,倘若乘勝追擊,倒不失為一個建功立業的大好機會。於是暫留兩萬兵馬鎮守蠻烏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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