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話 說鉞帝 天眼火族

卻說魘璃與鷹隼墜入那黑洞之中,只覺得耳際勁風呼嘯,雖然頭頂洞口的閉合使得外界光線無法進入而眼前一片幽暗,但很明顯,他們在急速地下墜!而這個寒氣森森的黑洞也不知道究竟有多深。

鷹隼心念急轉,手中的金翎劍早朝前斬了下去,劍鋒嵌入洞壁閃出一連串火星,靠著這把鋒利無匹的寶劍,總算生生止住了兩人的下墜之勢,勉強懸在半空中穩住身形。雖只是轉瞬之間,已然驀然出了一身冷汗。

魘璃一手攬住鷹隼脖頸,一手在洞壁上摩挲,只覺得觸手冰涼滑不留手,很明顯那洞壁也全是金屬鑄就,直到她摸到一處如圓棍一般的金屬凸起物方才心中稍安,便將另一隻手搭上去緊緊扣住不放,而後言道:「謝天謝地,咱們總不至於摔成肉醬了。」

鷹隼言道:「雖說暫時安全,但被困在此地也不是長久之計。」說罷轉眼看看四周,落入洞中一陣,眼睛適應了洞內的微弱光線也只能看清相距一丈之物,只見一條長不見頭遠不見尾的垂直井道,寬度大約八尺有餘。而魘璃扣住的圓棍出牆約半尺,間隔一尺遠便有那麼一個,剛好繞洞壁連成一圈。

魘璃也看清了那些突出的金屬棍,不禁有些奇怪:「這些東西…… 究竟有什麼用處?那鉞帝若是有心坑殺咱們,怎會有些棍子的存在?」 言語之間聽得一陣扎扎作響,而手裡緊握的棍子卻開始朝洞壁回縮。那棍子本就不長,再漸漸回縮也就再難握住!

「糟了!」魘璃驚叫一聲,手裡早已抓了個空,整個人再次朝洞底墜去!鷹隼反應極快,早鬆開緊握金翎劍的手臂一把攬住魘璃的腰身,下墜過程中自然翻了個身將魘璃護在胸前,而後瞬時化身為巨虎把八尺寬的井道堵了個水泄不通,而後恢複人形,張開臂膀雙足牢牢地撐緊四周井壁,讓自己得以穩定地懸於無底深洞之上。

魘璃伸臂抱緊鷹隼穩住身形,才發現自己正伏在鷹隼胸膛之上,回想剛才的兇險,也難免心有餘悸:「適才……還好有你,不然我這條性命當真要送在這裡了。算算行程,你應該才回夢川不久,怎會這麼快趕來此間?」

鷹隼見魘璃的絕美容顏近在咫尺,不由得心念一動,繼而猛省此刻不是胡思亂想的時候,忙將眼轉了開去沉聲道:「保護帝女乃是微臣分內之事,帝女不必記在心上。當日一別,大殿下前思後想,始終不放心帝女的安全,一進夢川國境就遣微臣前來接應。託大殿下洪福,微臣總算不辱使命。」

魘璃心念一動,想那夢川到此間何止萬里,你能在短短几日之間趕來,想來路上是一刻都不曾歇息。思慮之間嘆了口氣:「好一句『微臣分內事』,鷹隼,你倒是推得一乾二淨了。這鎏金城乃是龍潭虎穴,便是我自己也是抱著有來無回的念頭才走到此處,你能闖進來難道只是因為我是夢川帝女嗎?」

鷹隼如何不知她話中之意,只是沉默許久才言道:「既然帝女早知這是龍潭虎穴之地,又何必以身犯險力說鉞帝?鉞帝喜怒無常最是難以捉摸,帝女此舉無異於與虎謀皮,著實賭得大了點。」

魘璃微微一笑:「是賭得大,但贏的話便可以一改天道局面,就是輸,頂多只是丟一條性命,絕對值得一賭。」

鷹隼嘆了口氣:「這是微臣第二次看到帝女拿自己的性命做賭注。而今大殿下雖遇上了困難,但也不見得必定會一敗塗地,他拋下一切才救回帝女,倘若帝女又為此事有什麼閃失,且讓大殿下如何自處?」

魘璃聽鷹隼提及長兄,也不由一呆,繼而緩緩言道:「就是因為暝哥哥連最重視的兵權也拋下,才踏進了小人的陷阱,我就更不可以坐視不理。魘璃一生命薄,也唯有暝哥哥對我呵護備至,便是肝腦塗地也難報答……再說鉞帝也不是魯莽之人,我開出的條件對他頗有吸引力,所差的只是一點勇氣……不過,你的到來,想來可以幫他下決心了……」 言語之間,她的手指緩緩地沿著鷹隼的肩膀滑向他的面龐,輕輕觸及已使得鷹隼不由自主地心頭微顫,綺念叢生。若是平時早就閃身避了開去,偏偏此刻四肢撐住四周岩壁,維持兩人的體重,自然也不可拉開兩人的距離,只能被動地看著魘璃的臉越來越近,一雙妙目帶著五分透徹、三分魅惑和兩分近似於孩童的惡作劇一樣的意味。

鷹隼心如鼓擂,大氣也不敢出,只是澀聲道:「微……微臣不知帝女所指為……?」

魘璃的左手覆住了鷹隼的嘴唇,將那個「何」字堵在了他的嘴裡,而後在他耳邊輕輕噓了一聲:「別裝模作樣了,你明明知道我說什麼……人都說赤鄴皇族早已湮滅,不想卻一直潛伏在我夢川國境,鷹隼,鷹隼,你也未免藏得太深……」言語之間魘璃的右手已經緩緩掀開了鷹隼臉上的面具。

面具下是一張輪廓分明的俊美面孔,鬢若刀裁,眉如墨畫,深邃修長的雙目在幽暗中灼灼生輝。挺拔的鼻樑引向眉心一道如新月一般細長彎曲的暗紅色印記,越發顯得非比尋常。儘管這張臉上露出幾分身不由己的窘迫意味,但絲毫無半點違和感。反而因此帶上幾分少年人獨有的彆扭意境,與戴上面具之後的沉穩冷峻大相徑庭。魘璃曾經多次臆測過鷹隼的廬山真面目,所料的皆是與長兄年紀相若的英偉男子,不想面具揭開後,這位統領夢川皇室近衛軍的鎮川上卿竟然是一名年紀比她大不了多少的美少年!

魘璃獃獃捏著鷹隼的面具,原本有不少盤問的言語此刻卻被拋到九霄雲外,直到鷹隼眉心的印記微微動了動,繼而緩緩張開,整個幽暗的地洞頓時蒙上了一層暖光。那新月形的印記竟然是一隻眼睛,便是最璀璨的瑪瑙也不過如此!

最初在大殿中看到天火焚毀黃金力士和鳥群之時,魘璃心有恐懼一時未嘗深究,而今稍安則自然而然地想起此事來,如果真如她設想的一樣,鷹隼身為夢川重臣,且是赤鄴皇室後裔,也就表示在即將到來的大戰之中,赤鄴與夢川是站在同一陣線,有著天道最強的部族助陣,贏面自然更大,對於那左右搖擺不定的鉞帝而言,自然是一劑猛葯。此消彼長之下,鉞帝心中的天平自然會向結盟的方向傾斜……只是她雖早猜到鷹隼的面具就是用來遮擋這可操控天火的第三隻眼睛,當真見到了,也不免嚇了一跳,下意識地捂住了鷹隼的眉心,於是紅光銳減,只在魘璃的指縫間流出,洞壁上頓時泛起零零星星的光澤。

魘璃抬眼朝洞壁上看去,自不由得一呆,卻聽得鷹隼苦笑一聲: 「到底還是瞞不過帝女。微臣的父親便是當年留在夢川為質子的赤鄴皇子燧。」

「傳說天道紀年元年暴斃於夢川如歸宮的皇子燧?」魘璃雖少小就不在宮中,但也對此有所耳聞,在天道浩劫之後的百年內,幾乎殘存的每個部族的皇宮之中都發生了質子暴斃的慘案,其中緣由秘不外宣,但有心之人都可推知一二。而客居如歸宮的皇子燧的死因,就和那許多說不清道不明的陰謀殺戮一樣,早已掩蓋在時間的浮塵之下。

鷹隼點點頭:「當年有刺客潛入宮中將先父重創,但幸而救治及時留得性命。寐庄大帝為防刺客再來,便對外宣稱先父蒙難,藉助水靈尊庇佑讓先父經水靈殿外的輪迴池逃下界去,才神不知鬼不覺地阻斷了那一系列謀殺,保住我赤鄴一脈終不至於盡數覆滅。先父下界之後與身為終南山神的虎玄君成婚,方才有微臣出世。」

魘璃暗自心驚,心想原來這背後還有這許多自己不知道的事情。水靈殿地處夢川皇城背後的大雪山之巔的水靈洞天,殿外傳說是有一個可連通下界的輪迴池,不過僅僅用於處治夢川皇族宗室之中犯下重罪之人。尋常時候,那輪迴池都只是冰雪圍成了一片至清至凈的水域,唯每日午時輪迴池開啟之時,會變得兇險莫測,經輪迴池墮入塵寰之人不是魂魄不齊渾渾噩噩,就是肢體不齊聾啞盲昏,而未能帶走的肢體也罷,魂魄也罷都被凝固在水靈洞天之外的雪山之巔的萬載寒冰之中,經萬古而不得周全。魘璃從未踏足過大雪山,一切也只是耳聞,但心中總覺得那處聖地頗為可怕,不覺心念一轉:「那輪迴池能奪人魂魄,壞人軀體,你父親怎麼能安然逃到下界?又怎麼能不被發現?」

鷹隼言道:「是水靈尊霽悠相贈了一把輪迴鎖和我臉上的這副鷹面,在午時輪迴池連通下界之時,帶上輪迴鎖可自由進出輪迴池,而不會被輪迴池所傷。先父能在下界偷生求存,靠的則是這個可以封印天族靈力的鷹面。」

魘璃也看到了他領口露出的一段黑色細索,伸手拽出來一看,卻是塊看似平平無奇的玉鎖,上面鐫刻了一些看不懂的文字元號。她喃喃言道:「就是這個嗎?」言語之間輕輕摩挲那塊玉鎖,突然間摸到玉鎖兩端的兩個活動的突起,不由得奇道,「這是做什麼的?」

「不要。」鷹隼剛一開口,卻是遲了,魘璃已經下意識地一按,那玉鎖咔嚓一聲,竟然一分為二,好像是開啟的兩片貝殼,中間漫出一片藍光,顯出一個正在梳妝的美婦人的影像出來。只見一雙美目眼角上揚,高聳的髮髻上綴滿各色珠寶釵簪,好像是恨不得把所有首飾都一起戴上,美固然是美得富貴逼人,但看起來也無比浮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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