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話 說鉞帝 鎏金城

魘璃轉眼看看身後的蒯肅言道:「時候不早了,咱們也該啟程了。」說罷轉身朝甬道而去,蒯肅抱著還在沉睡的鋣緊緊跟在身後,只是偶爾看到走在前方的少女的背影,覺得她的心思遠比魘暝更難揣度,做賊心虛之餘難免有些不安。

沙幕與忘淵交界的沙忘關離沙關也不過三天路程,魘璃與蒯肅在黃沙之地日夜兼程,兩天後發覺地勢走向很明顯逐漸降低,而周圍也漸漸有了些行人。通過陸路在各部之間運送貨物雖比地下航道來得麻煩,但也免去了不少通關稅收,所以許多小商販往往是選擇陸路通商。

魘璃與蒯肅在路遇的馬販手裡買下兩匹快馬,也自然加快了腳程,趕在第三天入夜之前自沙忘關出關,只見眼前出現大片大片的農田和零星分布的農舍,遠處一個被群山包圍的偌大峽谷,這就是金靈的屬地——忘淵。

此刻已是上燈時分,峽谷高聳而光滑的岩壁上反射著谷內繽紛的燈火,露出金屬的光澤。峽谷毗鄰的巨型冰山成了忘淵與夢川之間的巨大屏障,冰山高聳白雪皚皚,就如同張揚的巨大冰凌延展至忘淵的上空。峽谷的走向徑自引向地下,在那裡有一個繁榮的地下王國,以及這個王國最尊崇的皇族所居住的鎏金城。

和死寂的巒都不同,這座鎏金城城如其名,流光溢彩異常奢華,依岩壁而建,似乎是從碩大的金屬岩壁之中生長而出,一半空懸於忘淵上空,規模與巒都相若,只是亭台樓閣皆是黃金打造,更是顯得光耀奪目,異常考究。

而鎏金城下寬闊的街道蜿蜒,錯綜複雜如同繁密的蛛網,街頭人聲鼎沸,燈火通明。很多店鋪都是經營金屬器物的,所以明晃晃的器物隨處可見。不同地方口音的商人在討價還價,用各部的特產換取忘淵的金屬器物。

「這才是名副其實的鎏金城……」魘璃在峽谷外觀望許久喃喃言道,伸手拍拍馬脖,馬匹開始慢條斯理地朝鎏金城而去。

蒯肅抱著鋣,見魘璃這般行徑不由得吃了一驚:「帝女,咱們不是不進去嗎?」

魘璃言道:「難得到此一游,不進去豈不可惜?」隨後轉頭笑笑, 「蒯將軍不是害怕吧?」蒯肅不敢多口,只是低聲言道:「微臣只是擔心帝女的安全。」

「那就行了。」魘璃輕描淡寫地言道,隨後便不再言語。兩騎一前一後地到了忘淵都城城門口,魘璃頭頂沒有夢川皇室象徵的雙角,看起來就和尋常人無異。這城中每天都有無數外來商賈出入,所以門口的守軍也只是象徵性地盤查了一陣,就放他們進城。在繁華的市井街道上徐徐前行,那黃金打造的空中樓閣也越來越近。到了懸空的鎏金城之下,喧囂的市井也就進入了尾聲,取而代之的是若干園林,修剪得異常雅緻,而園林較為低矮之處露出的卻是皇城守軍的營房。

魘璃繞著園林由西往東行,到了東邊園林盡頭遠離守軍之地,就遠遠看到一座黃金麒麟像矗立在園林之中。她面露喜色,輕聲言道:「是這裡了。」說罷翻身下馬奔入林中。蒯肅抱了鋣緊跟其後,卻不知她有何用意。

大約跑了一炷香時間,那座巨大的麒麟像已然近在眼前,魘璃繞行雕像一圈後將目光落在麒麟右前掌的指甲之上,隨後伸手在那隻前掌五指上由右至左點按一次,接著在中指上一扳。只聽得一陣細微的扎扎聲,雕像前的空地上已經露出一個三尺寬五尺長的方洞來,一溜古舊的石階通向地下。

蒯肅看看那石階問道:「帝女怎會知道這個機關?不知這石階通向何地?」

魘璃言道:「這是忘淵皇城的密道,當然是通向那鎏金城了。鋣以前常從這裡偷跑出來玩耍,聽他說過很多次,自然是記住了。」接著言道,「下面機關複雜,尤其是有一段路對經過者的體重有限制。蒯將軍你身形高大,若是再帶上鋣只怕會觸動機關,還是由我來抱鋣比較安全。」言語之間已經將鋣從蒯肅手裡接了過來,接著沿石階而下。

蒯肅緊跟在魘璃後面,待到朝下走了十餘步,頭頂上方又響起一陣細微的扎扎聲,密道里頓時黯淡了下來,卻是洞口已然在他們身後關閉,嚴絲合縫。就在此時,密道里卻開始浮起無數幽幽的冷光,仔細看去兩壁之上密布著無數小坑洞,內藏雪亮而尖銳的箭頭,當真是殺機四伏。頂棚之上零星的綴著些閃光的晶石,在地上映出星星點點的光斑,使得通道變得明亮起來,而每個光斑之間恰好正是一步之遙。

「只能踏著光斑前行,否則機關發動,只怕咱們都會成為箭靶子。」魘璃喃喃道,將身一縱輕輕巧巧地落在最近的一片光斑之上,果然如她所言,一切安好。

蒯肅小心地跟隨著魘璃的腳步,兩人在這似乎無窮無盡的甬道里走了一個時辰,甬道走向上拔,想來是已經進入到鎏金城的範圍。一路行來,魘璃一言不發,只是四下打量,腳步也比先前慢出許多。甬道之中只有兩人的腳步聲,顯得氣氛頗為詭異,越是如此,蒯肅心中越發不安,但也只得硬著頭皮跟在魘璃後面。

此時的甬道已然到了一處轉角,魘璃的腳步忽然加快,身形一閃已然消失在蒯肅視線範圍之外!

蒯肅大驚失色,忙加快腳步跟了上去,只見眼前一條空蕩蕩的長廊,哪裡還有魘璃與鋣的身影?這一驚當真是非同小可,他一直在擔心魘璃會對付自己,不想會是在這樣的情況之下,如此沒著沒落,也不知接下來等著自己的是什麼。

蒯肅也不是蠢鈍之人,第一時間的反應便是轉頭奔來時路而去,只是沒想到才奔出幾十步,原本一直落在地上的光斑驟然消失,四周的一切頓時黯淡下來!沒有光斑指路,若是踏錯一步,也難逃橫死箭雨之下的厄運,蒯肅額頭上的汗水不由自主地流了下來,只能立在原地,耳邊只能聽到自己因為恐懼而跳得特別快的心跳聲。之後,他聽到一聲輕笑,轉頭看去,卻見數十丈外的轉角處又亮了起來,魘璃抱著沉睡的鋣立在那裡,嘴角微微上揚,笑容中透出几絲寒意。

「帝女……這是何意?」蒯肅極力讓自己鎮定下來,開口問道。

魘璃嘆了口氣:「蒯將軍,你又何必故作不知?從你在風郡皇城之外用活結捆綁時羈開始,就應該想得到會有什麼樣的後果。」

蒯肅啞然,許久方才言道:「原來帝女早就知道。」

魘璃冷聲道:「我何止是知道這些,我還知道你是受命於二皇兄魘桀。只是不明白,你一直在大皇兄麾下頗受重用,為何還會背叛他?魘桀給了你什麼好處!」

蒯肅聽得魘璃這一聲斷喝,不由自主地顫了一下:「帝女明鑒,微臣沒有……」

魘璃早料到他會矢口否認,只是幽幽地嘆了口氣:「本來我還想問清楚你是否有隱衷,如今看來,是我想多了。」說罷將手放在牆角處的一小塊凸起的獸雕之上輕輕摩挲,而後用力朝上一扳,只聽得一陣機簧摩擦之聲,而後蒯肅所處的甬道驀然變得狹窄起來。卻是兩面牆壁開始緩緩地朝中間移動!

兩面牆壁合攏之後,夾在中間的蒯肅也不免被碾為肉醬。倘若地上的光斑猶在,他還可以趁著甬道合攏之前逃出去,可如今卻是寸步難行,只能眼睜睜地看著兩面牆壁越來越近。到這一刻他才恍然大悟,原來先前魘璃刻意放慢腳步就是在觀察四周的動向尋找機關法門,想來是那忘淵的小皇子曾經跟她說過,所以從一開始,她便是在盤算著用密道里的機關來對付自己!

想到這點,蒯肅不由暗自心驚,一面張開手臂撐住兩面牆壁,一面抬眼看去,只見魘璃微微側目,眉宇之間自有一番威嚴氣勢。蒯肅此刻再也無法自控,瞬間變了臉色,慘聲喊道:「事到如今,微臣也不敢隱瞞帝女。微臣的確是受命於二殿下,但一切並非微臣所願!」

「哦?」魘璃冷笑一聲,「那不妨說說看,你有多不情願。」

兩面牆壁的高壓使得蒯肅撐開的雙臂微微發顫,驚懼交加之下更是滿身大汗,顫聲道:「微臣……微臣一向為大殿下效力,也頗受重用,若非事關小兒生死,微臣就是粉身碎骨,也不願背叛大殿下。小兒長轅在北冥大營擔任虎賁尉,執掌先鋒營戰車,只因一時疏忽,導致十數輛戰車焚毀。為免責罰,就挪用軍費私下尋工匠打造戰車填補,本以為此事天衣無縫,不知為何卻被璐王知曉……」言至於此,兩面牆壁早已將他夾在一尺半寬的縫隙之中難以動彈。

「璐王?你是說皇叔寐璐?」魘璃心念一動,伸手扣住機關,暫時止住兩面牆壁的移動。蒯肅如蒙大赦,只覺得雙腿發軟,早已撲通一聲跪在了地上,汗流浹背氣喘如牛。

魘璃喃喃言道,「璐王一向是二皇兄魘桀的智囊,背後便是整個夢川皇室派系和魘桀的南川大營,一向與大皇兄統領的百官及北冥大營分庭抗禮。他老人家向來是滴水不漏,你兒子被他抓到痛腳,想來你若是不聽他號令,便會把焚毀戰車、挪用軍費之事捅到檯面上來。那個時候,別說大皇兄一向嚴明,不可能一味護短,就算他願意,事情鬧大了也一樣壓不住。橫豎你兒子都是死路一條,所以你才會投向二皇兄陣營,是不是?」

蒯肅稍稍平復,

上一章目錄+書簽下一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