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話 天獄怨 生機

鷹隼俯首回道:「請恕微臣難以從命。此面具乃臣之封印,若非因緣際會,不能摘下。倘若帝女執意如此,也只好請帝女先取了微臣性命。」

魘璃見他說得鄭重,便開口道:「好吧,我也不難為你,但憑空讓我信你也是不可能的事。」

鷹隼言道:「有大皇子信物為證。」說罷自腰間摘下一枚魚形的玉符奉上。

魘璃將信將疑地取來仔細一看,探手自懷中摸出一枚同樣的魚形玉符兩相比映,只見玉質通透,雕工一體,就連玉體中的紋路也絲絲相應,正是相扣的一對。她喃喃言道:「不錯,這是大皇兄的信物。鷹隼……」隨後沉吟片刻道,「天道紀元九百年入夢川,躋身夢川皇室近衛軍龍禁衛,三百年後晉陞為龍禁衛大將軍,近年更破例晉陞為鎮川上卿,為父皇心腹愛將,難道就是你嗎?」

鷹隼拱手道:「有勞帝女過問,微臣只是聖上眾多臣子中的一個,唯有忠心以報天恩,不敢當心腹愛將這四個字。其實當年帝女被遣至風郡之時,微臣也在護送帝女的近衛之列,只是帝女未嘗注意而已。」 魘璃上下打量鷹隼而後言道:「區區數百年就可攀至龍禁衛之首,為父王心腹,如我那兩位皇兄一般執掌夢川三分之一兵力,想必自有過人之處。你是怎麼避過風郡禁衛的視線潛進來的?」

鷹隼垂首回話:「適才臣趁藤州境內的御風輪啟動,一度攪亂了風郡上空的風向,才借著行雲珠招來雨雲,再以雨幕遁身法潛進風郡皇宮,請帝女移步外面園中,微臣可帶帝女離開。」

魘璃微微頷首忽而心念一動,那行雲珠乃是昔日水靈霽悠傳下的密寶,雖說布雲行雨之效比之平常與風郡交易風螺的雨幡強不了多少,但勝在可以悄無聲息侵入它部的國土而不觸發對方的結界,所以一直是夢川皇室不傳之秘,就算是她,也只是有所耳聞而無緣親見。為了營救她,不僅出動了鷹隼這個鎮川上卿,還動用了行雲珠,縱然是大皇兄,也不見得有這個許可權……想到此處,她開口問道:「你此番前來,究竟是我父皇的意思,還是我大皇兄的意思?」

鷹隼抬頭言道:「時間緊迫,請帝女隨臣出去。大皇子而今正在宮外接應,有話不妨出去再說。」說罷站起身來收劍回鞘。

魘璃澀聲言道:「你的意思,只是大皇兄要你來的,而父皇…… 父皇他……」言語之間,神情頗為苦澀。大皇兄對她的關愛早在意料之中,然而她心中所想的卻是究竟自己在父皇心中佔有什麼樣的分量,而今得知鷹隼前來並非父皇的意思,自是滿腹抑鬱。

沅蘿心想這當口還問這個幹什麼,若是外面的風向變了,將雨雲吹走,豈不是一個都走不掉?心下急道:「這些事不如逃出去再說吧。」 魘璃雖心中抑鬱,也明白此時說這些不太合適,於是開口言道:

「也好,你先帶沅蘿出去,我去忘淵別院找鋣,我們一起走。」

鷹隼聞言一驚:「行雲珠可操控的雨雲甚小,微臣只能帶帝女一人離開,其他人委實愛莫能助。」

沅蘿心頭一涼,心想如此一來不僅走不掉,日後沒有魘璃一起,還不知道還要受多少欺凌。就在慌亂之間聽得魘璃言道:「不成,我們早有約定,要走一起走。」

鷹隼心中焦急,見得魘璃這般神情,心知她自是不願,道聲得罪便欺上前來一把扣住魘璃手腕。

魘璃哪肯就犯?只是鷹隼手掌如鐵夾一般,全然掙不開去。這般情狀心中自是惱怒,抬腿踢向鷹隼腰腹,本想將其逼退。不料鷹隼眼明手快,一把扣住魘璃腿彎,拖拽之下,魘璃身體頓時失去平衡,斜斜地跌向鷹隼懷中!

下一刻,鷹隼道聲得罪,原本鎖住魘璃手腕的鐵臂已經牢牢扣住了魘璃的腰肢,將她挾在脅下,另一隻手捂住魘璃的嘴,以防她張口呼叫,轉身朝門外快步走去,任憑魘璃如何拍打掙扎,也是無濟於事。

沅蘿眼見魘璃被鷹隼制住,一顆心頓時如同沉入谷底,心想魘璃隨他這一去,從此這瑸暉宮中便只剩自己一人,那惡魔一般的時羈自是更無顧忌,當真是生不如死。思慮之間已然顧不上許多,快步上前一把拉住鷹隼的胳膊。

鷹隼下意識地轉過頭去,只見沅蘿神情慌亂,滿面乞求之色,心中也頗為惻然,然而形勢緊急,也不容許節外生枝,於是狠下心腸將沅蘿手臂甩開。

沅蘿心中慌亂,腳下一絆跌向門邊,心想若是此刻萬萬不可任他們離去,眼見那琉璃燈就在眼前,於是也顧不上其他,順手一掃,只聽得 「嘩啦」一聲脆響,那晶瑩剔透的琉璃燈已然砸落在地,瞬間裂為萬千碎片,還猶自在堅實的地面滑動作響!

魘璃與鷹隼臉色皆是一變,只聽得遠處腳步聲響,心知早已驚動了外間門廊上的守衛!

沅蘿頓時呆若木雞,此舉就連她自己都覺得很意外。她並不想引來侍衛橫生枝節,但是在那一瞬間,腦海里卻沒有其他的念想,待到砸了琉璃燈,心頭已然大悔。

鷹隼銳利的目光在神情驚慌的沅蘿臉上一掃,冷哼一聲放開魘璃,將身一縱躍上橫樑,隱入高深晦暗的藻頂之中。那藻頂層層疊疊,疊影重重,乃是這屋內最不易被人發現的所在。

魘璃明白此刻的兇險,若是被侍衛發現鷹隼潛入瑸暉宮中,只怕守衛更加嚴密,此後再難脫身。轉念之間快步奔向門口,一把抓起門口另一側的那隻琉璃燈狠狠地朝外砸去,口裡怒道:「我好歹也是堂堂夢川帝女,不過是要些熱茶點心,嗓子都喊啞了居然也沒人理會。待得我渴死餓死,看你們怎麼和我父皇交代!」

喝罵之間,手上自然不停,屋裡的器物也被接連拋摔出去,苑中散落得隨處可見。

外間的侍衛見得這等陣仗,只道又是這位被軟禁的帝女刁蠻脾氣發作,循例進來巡視一番便很快退了開去。不多時,宮中的侍女相繼而來,在門外噓寒問暖,將小苑匆匆打掃一番,少時自有熱茶點心奉上。

魘璃見無人起疑,也就見好即收,讓侍女將熱茶點心送進屋內就將一干人等打發下去休息,待到外間都靜了下來,方才鬆了口氣,暗道一聲好險,幸好急中生智胡鬧搪塞過去,總算是虛驚一場。

此刻沅蘿方才回過神來喃喃道:「適才只怪我站立不穩,險些壞了大事……」 鷹隼早一躍而下,轉眼看看沅蘿,眉頭微皺:「究竟是無意還是有心,也是難說。」言語之間一雙銳利的鷹眼在沅蘿臉上轉來轉去,只覺得眼前這看似嬌滴滴的女子似乎別有用心。

沅蘿被他目光一掃,自是不由自主地心虛起來,轉臉對魘璃道:

「璃兒,我……我真的不是……」

魘璃見沅蘿滿面委屈、百口莫辯的可憐模樣,不由得心頭一軟: 「夠了,我信她。阿蘿絕對不會故意引來侍衛,這麼做對她沒有任何好處。」

鷹隼面色微沉,也無意再為此事與魘璃起爭執,只是側耳傾聽片刻,嘆了口氣:「現在說這些也沒用了,這一番折騰下來,御風輪將近停止,此刻風郡上空的風向又漸漸變得紛亂難測起來,就算招來雨雲,也根本不可能再用行雲珠遁身離開此地了。」

魘璃心念一動:「你的意思是只有等下個月?」

鷹隼微微頷首,神情頗為不快:「那是自然。原本微臣可帶帝女離開這龍潭虎穴,而今再等上一個月,也不知道這一個月內會有什麼樣的變故。」

魘璃不由分說將手一攤:「你的行雲珠呢?給我。」

鷹隼見魘璃態度強硬,也不好逆她的意,自懷中摸出行雲珠送到魘璃手上。魘璃拿著行雲珠把玩一番,喃喃言道:「果然是這個寶貝。」 說罷自袖子里掏出一小塊絹布飛快地系在行雲珠上。

鷹隼奇道:「帝女此舉不知何意?」

魘璃冷言道:「我得趁著風郡上空的風之結界完全恢複之前,給大皇兄一個口訊。」說罷捏了個口訣,那枚行雲珠已然倏地一聲自門縫裡穿了出去!

鷹隼大驚失色,卻早已來不及阻止,推門看去只見一道幽暗藍光瞬間消失在漆黑夜空,不由得連連嘆息:「微臣只得這一枚行雲珠,如今被帝女放了出去,以後還怎麼帶帝女離開這龍潭虎穴?」 魘璃不以為然道:「言下之意,你便是在怪我了?」

鷹隼嘆了口氣:「微臣不敢。只是帝女行事的確過於任性隨意,不分輕重。」

魘璃瞪了他一眼:「我知道你想說什麼,也懶得和你做口舌之爭。總之就算是再過一個月,我的意願依舊不會改變。要走,必須帶上沅蘿和鋣,缺一不可!」

沅蘿聞言心中感動,兩眼淚水汩汩而出,如同斷線的珠子。

鷹隼見得眼前的情形,不由得連連搖頭:「恕微臣直言,帝女身系夢川局勢,國家大事豈可因個人私交而受影響?現在咱們可是一個也走不了。」

「我道你是憂心什麼,原來是擔心走不了。」魘璃轉眼看看鷹隼,不怒反笑,「你怎知道我不顧夢川局勢?自打我進得這瑸暉宮來,便日夜盤算著如何全身而退,之所以堅持帶上沅蘿和小鋣,也不全是為了個人私交。適才用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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