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卷 少年羈旅 第一百三十章 玉碎

意,便是武道!

自領悟「玉碎」以來,他的武道,就已經定下來。

要評當世最霸道的「意」,魏淵的「破陣」算一個。

但要論世間誰的武道最純粹,最極端,許七安的玉碎絕對排在前列。

其他武夫領悟的「意」是為戰鬥,為殺敵。

許七安的「意」,不為瓦全,只為玉碎,是奔著同歸於盡去的。

為的,就是賭命。

乍一看,他是因為魏淵戰死,被局勢一步步逼的領悟了極端的「意」,可是,如果沒有《天地一刀斬》做鋪墊呢?

如果沒有這部「一刀之後,你死我活」的極端絕學打基礎,他當日在玉陽關面臨絕境,真的能領悟「玉碎」?

如今想來,從他當初選擇《天地一刀斬》這部極端絕學開始,他的武道之路就已經定下來了。

如今想來,他能迅速領悟「意」,踏入四品,也是因為他一直修鍊這個「意」,從八品練氣境開始,他就在修鍊「玉碎」的雛形。

許七安喊出「賭命」,不是意氣用事,不是豪言壯語,而是有原因的。

自斬殺貞德,入江湖以來,許七安的處境,始終是如履薄冰。

一邊要防備許平峰的謀劃,一邊要防備佛門的追殺。

在這種逆境之中掙扎,他對「玉碎」的感悟,越來越深刻。

直到犬戎山這一戰,遊走於三位超凡境強者的圍攻,隨時殞命的真正絕境中,玉碎,終於迎來了突破……

……

賭命?!

這聲咆哮響徹天地,連犬戎山下的軍鎮,裡面的士卒騎兵都聽的一清二楚。

儘管相隔遙遠,可犬戎山發生的戰鬥,動靜這麼大,軍鎮這邊也能清晰感受到。

深知武林盟遇到了有史以來,最大的危機。

許七安和三名超凡境強者的戰鬥,時不時的從山裡打到天空,軍鎮這邊看到一清二楚。

納蘭天祿召來暴風雨的手段。

「賭命?許銀鑼被逼著賭命了嗎……」

暴雨里,一名武夫抹了一把臉,嘴皮子顫抖。

「都說許銀鑼義薄雲天,以前只聽說,沒見過。今日才知傳言非虛。他為了我出戰,已將生死置之不顧。」

一名底層士卒握緊佩刀,熱血沸騰,恨不得上天去助陣。

……

「許,許銀鑼他被逼到窮途末路了……」

一名萬花樓女子,捂著臉,眼裡含淚。

眾人臉色悲戚、憤慨、擔憂,顯而易見,面對如此強大敵人,面對神靈般的力量,許銀鑼孤注一擲,要與對方搏命。

這番喊話,更像是絕境之人,在發出憤怒的嘶吼。

蓉蓉臉色煞白,秀拳緊握,一顆心幽幽的沉了下去。

「何至於此!」

柳公子聽見了師父的喃喃聲,側頭看去,師父握劍的手微微發抖。

出於師徒間的默契,柳公子明白了師父的意思。

何必為了武林盟拼到這一步?

何必要死守犬戎山?

不遠處的曹青陽轉過頭來,看著中年劍客,低聲道:

「是為了老祖宗,老祖宗在裡面閉關。」

迎著眾人困惑的目光,曹青陽解釋道:

「因為京城那一戰,老祖宗幫了他。所以,他會堅守武林盟,絕不退讓。」

京城那一戰中,老祖宗也出手了?

所以,許銀鑼今日為武林盟而戰,不惜搏命,只為報答當日的援助之恩……眾人沉默了。

蕭月奴往前走了幾步,深吸一口氣,揚聲道:

「少年俠氣,交結五都雄。肝膽洞。毛髮聳。立談中。死生同。一諾千金重。」

她望著風雨中而立的年輕人,輕聲呢喃:

「一諾千金重。」

眾人恍然想起,這是許銀鑼的佳作之一,據說是在雲州獨擋兩萬叛軍時所作,後來在京城廣為傳唱,被說書人傳遍中原。

許銀鑼,一諾千金重……

……

御風舟。

許元槐渾身被大雨淋濕,俯瞰著下方的那道身影,神色複雜:

「要搏命了……

「他終於也被逼到窮途末路了。」

許元霜蹙眉不語。

姬玄站在船舷邊,微微俯身,似是想再看的清楚些。

「納蘭雨師調動了這方天地之力,我不敢說威力有沒有達到一品,但絕對在二品巔峰的層次。」

姬玄深吸一口氣:「這比許七安足足高了一整個大境界,如果他沒有同境界的幫手或底牌,必死無疑。」

……

「賭命?」

「東方婉蓉」眸子五色流轉,這是五行之力盈滿身體的徵兆。

她語氣平淡,甚至有些不屑,反問道:

「區區三品武夫,也配與我賭命?」

說話間,她高高揚起右手,掌心對準天空。

轟~~

雷霆接二連三的劈下,在她掌心慢慢「劈」出一根長矛。

長矛由純粹的雷電組成,熾烈的藍白色,表面跳動著電蛇,發出「嗞嗞」的聲音。

「東方婉蓉」將汲取來的無形之力,匯入雷電長矛,熾烈的藍白色頓時變成了五色流轉。

她的手開始顫抖,似是掌控不住這股力量了。

「我只要輕輕投出這根雷矛,你必死無疑,賭命?你姓許的配嗎。」

儘管說著極具嘲諷的話,但「東方婉蓉」的語氣和表情,卻沒有絲毫嘲諷,平靜的彷彿在說著大道至理。

度難金剛和修羅金剛默默後退,在遠處雙手合十。

這根五行流轉的雷矛,給了他們無比強烈的威脅,引以為傲的金剛體魄,在它面前竟沒有半點底氣和信心。

納蘭天祿手裡的這根雷矛,凝聚了此方天地與雷電之力,可殺任何一位三品武夫。

危險危險危險……許七安只覺得身體在瘋狂預警,求生的本能催促他趕緊逃離。

這根雷矛凝聚的力量,足夠殺死他。

「許七安,你這次若是不死,必定名揚天下,我的楊兄又得羨慕的捶胸頓足,嫉妒的恨不得奪舍你……」

李靈素腳踏飛劍,在極遠處圍觀。

原本追殺他的白虎凈心等人,此時已經罷手,關注遠處戰況,誰都知道,決勝的關鍵時刻到了。

南峰頂的曹青陽一群人,屏住了呼吸,一張張臉色發白,一雙雙目光凝望。

他們彷彿在這一瞬間,化作了雕塑。

「魏淵……」

納蘭天祿低聲自語,跨前一步,猛的投出了雷矛。

這一刻,他腦海里浮現的是那襲大青衣,暴雨中的那個年輕人,漸漸與記憶中的那個男人融合。

納蘭天祿並不在乎武林盟的存亡,甚至不是純粹的為了龍氣而來,他之所以選擇和潛龍城、佛門合作,是因為知道遲早要和許七安遇上。

武林盟也好,老匹夫也罷,納蘭天祿根本不在乎。

他甚至不在乎許七安這個人。

他這根矛,刺穿的是二十年來的心結,刺穿的是與大青衣的恩怨糾葛。

轟隆隆……

可怕的音爆聲里,雷矛化作絢麗的流光,刺穿雨幕。

在場所有人的瞳孔里,映出了這道絢麗斑斕的流光。

許七安沉澱了所有情緒,坍塌了所有氣機,身軀化作黑洞,吞噬體內的力量。

面對這道流光,他冷靜的斬出了鎮國劍,斬出了《天地一刀斬》。

黃銅劍爆發出璀璨的光華,隨著許七安的揮劍,熾烈洶湧的光華收斂,凝成一道金色的細線,呈弧形,掠過雨幕,掠過虛空,斬向五色流光。

這道凝聚了許七安所有力量的劍光,宛如脆弱的絲線,先是斷裂,繼而潰散。

然後才是「轟」的爆炸聲。

而這個時候,眾人聽見爆炸聲的時候,雷矛已經勢如破竹的刺向許七安。

天地一刀斬,只是削弱了雷矛的力量,沒有阻擋它的步伐。

風雨彷彿凝固了,時間彷彿停止了流動。

一道道目光望著即將遭遇厄運的許七安,他們的臉上「緩慢」的浮現出或悲傷、或悵然、或狂喜、或擔憂的神色。

緩慢,是因為雷矛的速度,比他們的面部表情要快……

噗!噗!噗!

一層層浩然正氣潰散。

「浮屠寶塔……」

許七安張開雙臂,迎接了雷矛。

嗞嗞……

雷矛擊中許七安的瞬間,沒有向尋常武器一樣貫穿而去,它直接「消融」在許七安體內。

下一刻,他的體表跳躍起刺目的電弧,他的每一個毛孔都在噴吐出絢爛的五行之力。

雷矛的力量在他體內炸開了,摧古拉朽的毀滅著他的生機,毀滅著三品武夫旺盛的生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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