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卷 少年羈旅 第十章 不平事

「噠噠噠……」

小母馬踩著優雅的小碎步,馱著王妃,小跑過來。

它打了個響鼻,輕輕蹭著許七安的臉。後者不停的撫著它的脖頸,將它安撫。

王妃則解開掛在馬背上的包裹,抓出一件青袍遞給許七安,而後,她看一眼小婦人,略作猶豫,把自己的棉衣也取了出來。

「穿上吧,感染了風寒,救人也白救了。」

深秋季節,雍州的氣候陰冷到骨子裡,人剛從河裡撈出來,不及時更換衣物、取暖,一旦染病,死亡率還是很高的。

「老漢家就在前面,到老漢家去換衣裳吧。」

握著竹竿的老漢忙說道。

許七安抱著乾淨的青袍和棉衣,作揖道:

「多謝老人家。」

當即牽著馬,拽著小婦人,跟在老漢身後。

周圍的百姓依舊在議論,指指點點,或說八卦,或感慨張跛子的媳婦命大,遇到了一個水性好,又願意在大冷天不顧感染風寒,跳水救人的。

走了百米不到,老漢拐入鋪設鵝卵石的小巷,推開黑色的,布滿腐蝕痕迹的木門。

門後是一個小小的四合院,頭頂是四方天井。

小婦人此時已是臉色鐵青,嘴唇發白,渾身不停哆嗦。

如果許七安還是武夫的話,氣機渡送,很容易就能驅除她體內的寒意。

但氣機屬於武夫的專利,在中低品級時,各大體系中,只有武夫能施展氣機。

到了高品,其他體系隨著肉身的增強,也能施展氣機,但遠無法和武夫相比。就如力蠱,到了麗娜的層次,她可以主動煉精化氣,以肉身為主,氣機為輔,更好的發揮戰力。

「帶她去換衣服吧。」許七安把大包裹取下來,丟給慕南梔。

王妃緊緊抱在懷裡,看了小婦人一眼,悄悄把那件漂亮的棉襖塞回包裹,取出一件不怎麼漂亮的棉衣。

剛才草率了,一不小心拿了件好衣裳……

望著兩人進了主卧,許七安在老漢的引導下,去偏房換衣褲。

「老人家,您要不先避一避?」

許七安委婉的說道。

老漢一愣,納悶道:「怎麼滴,後生你還害羞?」

不,我是怕嚇到你……許七安歉意的笑了一下,看著老漢沒說話。

老漢便把乾淨的汗巾放在桌上,退出房間。

許七安解開袍子,脫下裡衣,他前腹、後背各有四根釘子潛入血肉,傷口暗紅,猙獰可怖。

他的頭頂百會穴,更有一根釘子封住了元神。

封魔釘封印了他的修為,包括氣力,如今空有三品武夫的皮實,但揮不出足夠的力量,便是想靠肉身堅硬這個特點來殺人都難以辦到。

換好一套乾爽的衣裳,許七安和老漢坐在簡陋的堂內,烤著爐火,爐上架著一壺黃酒,兩人閑聊著。

「老人家,家裡就你一個人住?」

「是啊。」

「家人呢?」

「老伴去年走了,有一雙兒女,女兒嫁到外鄉,好多年沒回來看過我了。至於兒子……」

老漢停頓了一下,略渾濁的眼裡閃過無奈:

「前些年水患,莊稼全沒了,為了一家人填飽肚子,他隨獵戶上山打獵,失足跌落懸崖,摔死了。」

一時沉默。

許七安自己是經歷過大悲大痛的人,所以不會去說「節哀」之類的話。

這時,老漢提起酒壺,笑道:「這酒溫到剛剛好便成,沸了,味兒就散。後生,嘗嘗。」

家裡沒有多餘的杯子。

許七安傾倒酒壺,喝了一口,眼睛一亮,味道鮮甜醇和,酸苦辣澀皆有,卻又恰到好處。咽下酒液後,唇齒間馥郁芳香久久不散。

京城好酒數不勝數,但這種酒,他確實第一次品嘗。

這時候,再來一盤白切雞和咸煮花生就好了……許七安心裡遺憾的想,有些迫不及待的想要找客棧住下來,和王妃暢飲到天明。

老漢滿意的點頭,見他一副回味悠長的模樣,滿臉褶皺的臉露出笑容。

「聽後生的口音,不是雍州本地人吧。」

「京城來的。」

老漢肅然起敬,道:「原來是京城人士,難怪,後生和你媳婦兒,真是郎才女貌。」

喂喂,老人家你說這話良心真的能安么……許七安心裡吐槽。

恰好這時,王妃和小婦人出來,後者臉色依舊蒼白,纖細窈窕的身子因寒冷而微微發抖。

老漢招呼兩人過來烤火,許七安從王妃的臉色里看到了異常,似是極力壓制怒火。

「怎麼了?」

許七安把酒壺遞給小婦人,示意她喝一口暖身子,然後扭頭看向慕南梔。

老漢嘆息一聲:「張跛子是不是又去賭了?」

小婦人低著頭,點了點腦袋。

見狀,老漢評價道:「看來是日子沒法過了。」

小婦人搖搖頭,眼淚啪嗒啪嗒掉下來。

慕南梔小臉陰沉沉的說:「她男人把她送人了……」

送人是委婉的說法,事情是這樣的,小婦人的丈夫叫張有福,是個跛子,因為殘疾的緣故,幹不了重活,家境一直貧寒。

偏張跛子是個眼高手低之人,不甘心過苦日子,於是沉迷賭博。

幾年下來,本就不富裕的日子愈發的過不下去。

賭博十賭九輸,張跛子並不特殊,不但輸光家財,還欠了一屁股的債。

其中最大的債主是一個叫朱二的大混混。

朱二串通賭場,榨乾了張跛子的錢財,而後借錢給他,九出十三歸。

其目的並非為錢,而是看上了張跛子的媳婦,也就是眼前的小婦人。

他以債務威逼,要求而張跛子把妻子典當給自己,何時能還上錢,何時再來帶回妻子。

走投無路的張跛子無奈答應,簽了契約。

小婦人昨日被朱二帶走,被迫委身於他,今晨趁著朱二沉睡,偷偷逃了出來,欲跳河尋短見。

老漢聽完,又嘆了口氣,似乎早就料到張跛子遲早走到這一步。

典妻在大奉南方頗為常見,日子太平時還好,一旦遇到天災人禍,典妻風氣就會盛行。

對於這樣的風氣,律法是嚴令禁止,但官府對此通常是睜隻眼閉隻眼,採取默許態度。

許七安再次審視小婦人,確實長的標緻,氣質柔柔弱弱,很能激起男人的佔有慾。

慕南梔頻頻用目光示意,詢問許七安如此處理小婦人。

「你丈夫欠那個朱二多少銀子?」

小婦人抬頭,怯怯的看他一眼,低聲道:「三十兩。」

三十兩銀子不少了,在京城,這是殷實人口一年的收入。而在富陽縣這樣的小縣城,三十兩銀子足夠買一個大宅子。

不過賭錢的話,就不能這麼算了。

如果小婦人沒有騙人,朱二和賭坊串通殺豬,那麼三十兩銀子其實是一分都沒出,空手套白狼,套了一個嬌媚的良家小婦人。

老漢低聲道:「這個朱二是縣裡臭名昭著的大混子,與縣長的內侄是拜把子的交情。手底下養著幾十號人。縣裡最熱鬧的那片街,都要給他交保護費。

「不滿他的人很多,但害怕他的人更多。上頭有縣長罩著,他可以無法無天。」

而且還很聰明,會有「合理」的手段欺男霸女……許七安心裡補充了一句。

「俗話說好人做到底,你現在有兩個選擇:一,你丈夫欠朱二的三十兩,我們替你還了,你回去和你丈夫繼續過日子。

「二,契約不合律法,我替你擺平,但你要和你丈夫和離。事後給你一筆銀子,你回娘家也好,去別處也罷,都隨你。」

小婦人垂著頭,細聲道:「嫁出去的女兒潑出去的水,哪還能回娘家,小女子是本地人,出了縣,哪裡去討生活?」

許七安知道,她選擇了第一種。

當即給小婦人留了三十兩銀子,牽著小母馬和慕南梔離開老漢家。

「後續有什麼問題,到縣城最好的客棧來找我。

「老人家,酒不錯,謝謝款待。」

兩人一馬走出小巷,漸漸遠處。

老漢目送他們離去,回到屋子,愕然發現,那位後生方才坐過的地方,留了一錠官銀。

老漢這輩子都沒見過份量這麼足的銀子。

……

縣裡,某座三進大院。

滿臉橫肉的朱二坐在堂內,臉色陰沉,朝著堂里的下屬喝道:

「把那小娘皮給抓回來,給臉不要臉,以後就留在宅子里給兄弟們泄火。討不著媳婦的兄弟這麼多,正好物盡其用。」

那小娘子的滋味他已經嘗過,朱二向來是個喜新厭舊的人。

雖說契約里並不容許他這樣處置,但那跛子一貧如洗,別說三十兩,三兩銀子都拿不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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